第76章 何进郁郁终病亡(1 / 2)
洛阳城的深秋,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曾经车水马龙、权贵云集的大将军府,如今门庭冷落,朱漆大门上的铺首衔环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府内,落叶无人清扫,堆积在庭院角落,更添几分萧索。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和压抑,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这座曾经显赫无比的府邸。而这一切衰败气息的源头,都来自于后院那间终日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卧房。
曾经的帝国大将军,如今被架空、仅剩下“慎侯”虚衔的何进,如同一头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僵卧在锦榻之上。他原本魁梧的身材如今消瘦得厉害,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浑浊无神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蟠螭纹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权倾朝野时的荣光幻影。
他的妹妹,皇后何氏,此刻正坐在榻边,用丝帕轻轻擦拭着何进额头的虚汗。她依旧保持着皇后的雍容华贵,但眉宇间那份因兄长失势而带来的焦虑与惶恐,却如何也掩饰不住。她看着兄长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心痛,又是无奈,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怼——怨他当初为何那般优柔寡断,未能趁早除掉十常侍,以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几名御医在稍远的地方低声商议着病情,脸上写满了束手无策。他们知道,何大将军这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权势的落差,地位的崩塌,昔日依附者的背离,如同毒药般日夜侵蚀着他的心志,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兄长安心静养,陛下……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何皇后试图安慰,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虚弱。自从何进被明升暗降,剥夺了所有实权后,皇帝除了循例赏赐些药材补品,再未有过只言片语的抚慰,更别提重新授以权柄了。
“旧情?”何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与苦涩,“帝王……何来旧情?咳咳……他刘宏,眼里只有他的权柄,他的新政!我等……我等在他眼中,不过是……用完了就可以丢弃的……棋子!”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因激动和缺氧而涨得通红。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以屠户之身,因妹贵而显,一步步爬上大将军高位,督率天下兵马,那是何等的威风!朝中公卿,谁不看他脸色?边境将帅,谁不仰他鼻息?可如今呢?皇甫嵩、曹操那些后起之辈,一个个手握重兵,封侯拜将,甚至连他昔日看不起的袁绍,都成了西园八校尉之一,虽然受制于人,却好歹还有兵权在握。而他自己,却只能困在这方寸卧榻之上,苟延残喘,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比任何疾病都更摧残人。
何进病重的消息,早已在洛阳权贵圈中传开。然而,前来探视者却寥寥无几,与昔日门庭若市的情形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少数几个念着旧情或者出于礼节前来探望的官员,也只是在榻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便匆匆离去,生怕与这位失势的外戚牵扯过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些曾经依附于他、靠着他的提拔才得以升迁的门生故吏,此刻大多避之唯恐不及,更有甚者,早已改换门庭,投向了如日中天的皇甫嵩、曹操,或是暗中积蓄力量的袁绍。
这种世态炎凉,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何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这一日,府中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礼单,低声道:“大将军,袁本初公子派人送来百年老参一支,聊表心意。”
何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袁绍?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袁家子弟,竟然还会来看他?但随即,那光芒便熄灭了。他沙哑地问:“他……人来了吗?”
老管家面露难色,低声道:“袁校尉军务繁忙,是遣府中管事送来的。”
“呵……呵呵……”何进发出一串凄凉的笑声,笑声牵动了肺腑,又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军务繁忙?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如今是个废人,谁还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连袁绍这等野心勃勃之辈,也仅仅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不愿亲自踏足这衰败之地,沾染晦气。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甚至连那支老参看都没看一眼。这份“心意”,比赤裸裸的无视更让他感到羞辱。
病势日益沉重,何进时常陷入昏睡,偶尔清醒时,便抓着妹妹何皇后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妹妹……是为兄……对不住你……对不住辩儿(太子刘辩)……”他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若当初……若当初听你之言,早些……早些诛尽阉宦……或许……或许今日不致于此……我等外戚,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