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油尽灯枯手段用尽(1 / 2)
王建设和阿燕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那堆堵着洞口的碎石又扒开些,露出个黑黝黝的窟窿,那混合着福尔马林、草药和腐烂东西的怪味儿更冲了,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人脑门子发晕。
“我……我能不能……”马老二缩在后面,话都说不利索,脸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
“能!”赵老六看都没看他,语气硬得像石头,“想留在外面给那玩意儿当点心,随你。”他说完,朝阿燕打了个手势。
阿燕二话没说,第一个矮身钻了进去,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只有她手里那支狼眼手电的光柱在里面晃动了几下,算是信号。
“陈先生,你跟紧。”赵老六看向我。我喉咙发干,点了点头,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弯腰跟着钻了进去。洞口又矮又窄,膝盖和手肘蹭在粗糙的岩壁上,火辣辣的疼。后面是连推带搡的马老二,喘气声粗得像是破了洞的风箱,王建设断后。
爬了大概七八米,身子陡然一松,空间开阔了些,能勉强站直了。几道光柱四下扫射,看清了所处环境——这不再是天然岩洞,而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顶和壁都是粗糙的水泥抹面,挂着湿漉漉的霉斑。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散落着不少碎石和杂物。光柱掠过,能看到一些空了的玻璃试剂瓶,上面贴着泛黄、字迹模糊的日文标签;还有几把锈得不成样子的金属镊子和手术刀散在角落;更远处,几只破烂的木质货箱堆叠着,箱板上印着的日文和“注意安全”的标识还隐约可辨。
“小鬼子真会找地方。”王建设闷声说了一句,用工兵铲拨拉了一下脚边的碎玻璃,发出咔咔的声响。
赵老六没接话,手电光停在那几根老化的电线上,胶皮开裂,黑铜丝露在外面,这没什么稀奇。但他蹲下身,光柱顺着电线往下移,最终钉在电线根部与岩壁相接的那片地方。
“看这儿。”他声音低沉。
我们都凑过去。他手指虚点着那片岩壁。那片石头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像是被灼烧过,表面布满了密集的、放射状的细微裂纹。裂纹中心区域,还能看到一些嵌在石头缝里的金属碎屑,以及一些玻璃碴子似的痕迹。
“这颜色,这裂纹,”赵老六用指甲抠了抠一道明显的裂痕,“是猛火雷管贴近了崩出来的,把这水泥面都燎黑了。”他又指了指那些金属碎屑和玻璃样痕迹,“这是雷管壳和里面填的药,崩碎了嵌进去的。寻常开凿,哪怕是风镐,也留不下这种印子。”
他站起身,光柱顺着这片爆炸痕迹向四周移动,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向内凹陷的轮廓。“这豁口子,呲牙咧嘴,崩得深浅不一。这不是慢慢凿的,是算准了药量,炸开的。这路,是小鬼子用雷管硬生生炸出来的。”
我心里一动,想起刚才在上面石梯平台的激战,还有那具捧着铜匣的明代尸骸。日军当年,恐怕不是从正面硬闯那个守门鬼下来的。他们是另辟蹊径,走了旁门左道。
“走,往前探。”赵老六下令,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阿燕依旧在前,她走得很慢,脚步极轻,手电光仔细地扫过前方每一个角落。甬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地上开始出现更多废弃的杂物,甚至有一台锈蚀成了铁疙瘩的小型发电机歪倒在墙边,上面缠满了同样锈断的电线。
越往里走,那股福尔马林混合腐败物的味道就越浓,几乎让人窒息。马老二已经开始干呕,用手死死捂着口鼻。
终于,甬道到了尽头,连接着几个相互贯通、同样由天然石室改造的空间。
第一间像是个准备室,靠墙放着几个锈穿了的金属柜,柜门歪斜,能看到里面堆着些烂成破布条的白色衣物和几个防毒面具的空滤罐。角落里还有个破损的陶瓷洗手池,池底积满了黑黄色的污垢。
没在此处停留,直接进入第二间。
手电光打进去的瞬间,所有人都顿住了。
这间石室更大,景象也更为……诡异。中央是一张用巨大青石改造的石台,台面边缘装着锈死的金属皮扣,深褐近黑的污渍浸满了整个台面,甚至顺着边沿淌下来,在水泥地上凝固成一大片狰狞的痕迹,这分明是一张解剖台。
四周是靠墙砌筑的水泥实验台,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摆放着一些老旧的仪器:铜质镜筒的显微镜、机械天平、甚至还有一台手摇的离心机,都静静地匍匐在尘埃里。
但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墙壁上固定着的几排铁架。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硕大的玻璃标本罐。
大部分罐子里的液体早已浑浊不堪,呈现出诡异的黄绿色,甚至有些已经完全干涸。透过那污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浸泡的东西——那绝不是正常的生物标本。有的是一段覆盖着灰白色菌丝、形态扭曲的动物肢体,分不清是猿猴还是别的什么;有的是水生生物,但体型臃肿,甲壳上长满了恶心的肉瘤;更有甚者,是明显属于人类的器官,心脏或是肾脏,却与某种布满粘液、说不清来源的软组织怪异地融合在一起。
“呕……”马老二这次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酸臭的气味混入本就难闻的空气里。
我也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移开目光。这些罐子,无声地诉说着当年这里进行的是何等丧心病狂的实验。
“找找看,有没有文字资料。”赵老六的声音依旧稳定,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凝重。
阿燕和王建设开始分头在实验台上翻找。大部分抽屉都是空的,或者只有些无用的废料。终于,王建设在一个角落的、带锁的金属文件柜前停下,那锁已经锈死。他抡起工兵铲,用铲刃猛力一别,“嘎嘣”一声,锁扣崩断。
抽屉里大部分是空的,只有最底层,有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块。阿燕将其取出,小心地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点的实验台上,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沓泛黄脆弱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文,还有一些图表和数据。
“陈先生,你看看。”赵老六示意我,但目光却转向了阿燕,“阿燕,你日语利索,先过一遍,拣紧要的说。”
我依言凑过去,借着光,看着那些泛黄纸张上褪色的墨迹和复杂图表,大多是专业的生物术语和数据记录,一时难以理清头绪。阿燕已经迅速拿起最上面几页带有总结和日志性质的报告,目光快速扫过,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响起,逐字翻译:
“昭和十六年六月,基于第七号古代通风道建立前哨观测站。‘磐石守卫’活动模式已确认,其对‘样本A-1’辐射场反应微弱,利用此特性,人员物资经由b路线可有限通行。然样本辐射持续衰减,风险递增……”
她翻过一页,继续念道:“……实验体对‘龙骨辐射’反应剧烈,出现不可控突变与攻击性。‘原生丝状共生体’在辐射环境下表现出定向增殖与能量寄生特性,尝试引导失败,实验体编号7至12均发生精神污染,攻击研究人员……”
她又快速翻阅了几页,找到最后部分:“……撤离命令已下达。G-3区完全失控,所有无法携带资料就地销毁。初期样本活性观测报告因存放于隔离保险柜,未及处理。”
阿燕翻译出的信息冰冷而客观,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老六眼神锐利,显然也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关键,他低声道:“果然如此……他们也没能驾驭这东西。”
“找那份《初期样本活性观测报告》。”赵老六立刻抓住了日志中最后提及的关键。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实验室,“既然是未及处理的紧要文件,存放的地方一定不同寻常。”
我们几人立刻分头寻找所谓的“隔离保险柜”。很快,王建设在实验室一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与墙体浇筑在一起的厚重金属柜。柜门紧闭,门上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机械密码转盘锁,但锁芯周围有明显的凿痕和高温灼烧的痕迹,显然之前有人试图暴力开启但未能成功。
“这锁废了,硬撬吧。”王建设说着,从自己那个厚重的背包里抽出一根小臂长短、鸭嘴扁头的专业撬棍,又将一把厚重的手锤递给旁边的马老二,“扶着,别乱动。”
马老二战战兢兢地扶住撬棍顶端,王建设抡起手锤,“铛!铛!铛!” 几声沉稳有力的敲击,精准地砸在撬棍尾端。尖锐的扁头在巨大的冲击下,深深楔入柜门与柜体之间那道微小的缝隙。他随即用脚蹬住墙壁,双手握住撬棍柄部,全身肌肉绷紧,猛地发力一别!
“嘎吱——嘭!”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那扇厚重的柜门硬生生被别开了一道足够宽的豁口。阿燕立刻上前,双手探入豁口,与王建设合力,将扭曲变形的柜门彻底撕扯开来。
柜内空间不大,空空荡荡,只有最底层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墨绿色的、金属材质的方盒。盒子表面涂着防锈漆,边缘已斑驳,盒盖与盒体结合处,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铅封。
“是它了。”赵老六语气肯定。
阿燕将金属盒取出,入手沉重。她尝试打开,发现盒盖卡得很紧。王建设拔出腰后别着的匕首,沿缝隙小心嵌入,轻轻一撬,“啵” 一声轻响,盒盖弹开。借着手电光,可见盒内衬着防潮的软木垫,上面平放着几沓用透明油纸包裹、保存相对完好的文件,最上面一页的标题,正是日文的 《初期样本活性观测报告》。
阿燕拿起快速浏览,忽然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六爷,报告里只说了一个东西。”
“念。”赵老六沉声道。
阿燕的目光回到报告上,清晰地将日文翻译过来:“……基于其形态特征与能量活性,暂将此种未知丝状共生体命名为‘幽霊糸’(Yuurei Ito)……”
“幽灵丝……”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贴切得让人脊背发凉的名称。
阿燕继续往下翻译报告正文,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幽灵丝”在不同能量环境下的生长速度、对生物神经系统的侵蚀过程,以及一些初步的、关于其“集体意识趋向”的恐怖猜想。
随着她清晰的翻译声,那些冰冷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与我们一路上的遭遇迅速重合——水中那些苍白蠕动、驱使蜈蚣的丝状物;平台上那力大无穷、面具下菌丝盘绕的“守门鬼”;黄毛变异后身上疯狂滋生的灰白菌丝;乃至眼前这具刚刚被烧焦的、被菌丝控制的日军尸骸……所有零散恐怖的画面,此刻都被“幽灵丝”这三个字串联了起来,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源头。
报告最后,用红笔潦草地标注着一行格外刺眼的警告:
“此物具备初级智慧,警惕精神渗透与操控可能。”
就在我们被这份报告内容所震撼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咯吱声,从更深处的第三间石室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得让人汗毛倒竖。
“有东西!”阿燕瞬间熄灭了手电,低喝道。
我们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隐入黑暗。
“沙沙……咯……咯啦……”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夹杂着一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响。
赵老六缓缓从背包里摸出了那个青铜铃铛,另一只手扣住了一把赤阳粉。王建设握紧了工兵铲,阿燕的弩箭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呜……呜呜……”
紧接着,是铁链被拖动的“哗啦”声。
一个黑影,在第三间石室的门口轮廓处,缓缓地、僵硬地,挪动了出来。
手电光瞬间全部打开,聚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