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伍陆云卷云舒见月明(2 / 2)
“以青鸾之翎,净汝邪秽,断汝孽缘!!”
林沐风手腕一振,灌注了他修为与信念的梅花簪,瞬间化作一道贯穿黑暗与绝望的青金色审判之光!这道光芒,带着慕亦碟跨越生死的守护之念、唐妧妖丹残留的悲鸣与控诉,以及诛灭世间一切邪魔的凛然决绝,如同宿命的裁决,狠狠刺入了叶菁的心脏!
“不……可……能……”
叶菁的尖啸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心口处那支没入至柄的簪子——那支曾经象征着她无尽嫉妒、恨不得亲手毁之而后快的信物,此刻却成了终结她所有扭曲欲望与野望的最终裁决。
眼中的疯狂、怨恨、不甘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和一丝凝固在嘴角、无人能解的、混合着解脱与无尽悲凉的弧度。她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眼珠再看一眼那个让她爱恨交织了一生的白焱砾,身体却已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骨血的皮囊,直挺挺地、僵硬地向后倒去。
嗤嗤嗤——!!!
浓郁如墨汁的魔气如同被点燃的沸油,疯狂地从她体内每一个毛孔中喷涌而出!在青金色光芒神圣的净化之力下,发出刺耳至极的消融声,如同万千毒蛇在烈焰中嘶鸣!
叶菁的身体在这光芒中迅速干瘪、萎缩、风化……最终连同那颗躁动不安、被魔气玷污的狐妖妖丹一起,化作一捧飞散的、带着焦臭味的灰烬,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不留一丝痕迹。唯有那支梅花簪,“叮”的一声轻响,落在地上,簪身青光流转,明灭不定,仿佛在无声地哀悼逝去的生命,也仿佛在庄严宣告邪祟的彻底终结。
(四)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只剩下三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白焱砾那如同受伤幼兽般、压抑到极致却再也无法控制的呜咽。
他紧紧抱着父亲冰冷僵硬、再无声息的身体,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暗红。
余安缓缓收起符箓金光,走到白焱砾身边,单膝跪地,一只大手沉重而有力地按在他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大战过后尘埃落定的疲惫、平静与深切的哀伤:“焱砾……节哀。
姑父他……走得很安心。他听到了你的呼唤,也听到了我的……”那声“姑父”,是跨越漫长时光与心结的和解,是血脉亲情在生死面前的最终确认与回归。
白焱砾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表哥那同样写满悲痛却坚毅的脸庞,又低头看着父亲那在血污覆盖下、竟透出几分安详与释然的面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沐风默默拾起、递过来的那支梅花簪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宝物,紧紧地将那支簪子攥在胸口,仿佛那是父亲最后的心跳,是救赎的最后希望,泣不成声:“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声声泣血,是迟来的、痛彻心扉的悔悟,是跨越了生死鸿沟后,儿子对父亲迟来的、血泪交织的相认。
林沐风默默守护在一旁,长剑斜指地面,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密室角落,感知着可能残留的魔气波动,为这悲伤的时刻提供着无声的安全保障。
怡鸢周身那层淡淡的符箓金光悄然敛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她轻轻呼出一口无声的气息,指尖缠绕的银铃再次发出一声清脆空灵的叮咚,在这弥漫着浓烈悲伤、释然和解脱气息的终结空间里,显得格外悠远,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她淡漠的目光扫过全场:悲痛欲绝却终于醒悟、找回本心的白焱砾;放下沉重心结、沉稳如初却难掩哀痛的余安;持剑肃立、如同磐石般可靠的林沐风;地上那两处象征终结的痕迹——一捧属于叶菁、随风飘散的飞灰,一具属于白玉诚、带着安详与遗憾的、冰冷的遗骸。
好戏落幕。
牺牲与救赎同在,仇恨与真相同归。
过程惨烈,结局……倒也符合“清理门户”的冷酷预期。
她这位隐藏的妖君“看客”,任务也算完成了。
怡鸢懒懒地拍了拍衣角,仿佛只是掸去了一场无聊筵席沾染上的尘埃,第一个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尚未散尽的、浓稠如墨的阴影之中。剩下的时间与悲伤,就留给这些需要舔舐伤口的凡人吧。
(五)
林沐风站在回廊的拐角处,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为他清俊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他望着前方那道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飘逸的紫白色身影,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月宫仙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突然漏跳了一拍。
“阿……阿鸢。”
这声呼唤轻得如同叹息,几乎要消散在微凉的夜风中,却清晰地让前方那道身影猛地刹住了脚步。
怡鸢的背影瞬间僵住了,腰间的银铃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发出“叮”的一声格外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回廊里荡开。
“沐风?”
她转过身时,脸上已经熟练地挂起了那副惯常的、带着三分戏谑的笑容,只是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她故意板起脸,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垂落的发梢,“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林大捉妖师终于想通啦?之前不是宁死都不肯叫我阿鸢的吗?说什么‘不合礼数’……”
她拖长了调子。
林沐风望着她强装镇定、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期待的模样,心头蓦地一软。他知道,这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下,藏着怎样柔软的心肠。
“无论如何,”
他向前稳稳地迈了一步,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眼中那份褪去了所有清冷、只剩下纯粹真诚的光,“还是要谢谢你。”声音低沉而清晰。
怡鸢的瞳孔微微扩大,像受惊的猫儿,随即迅速别过脸去,看向廊外摇曳的树影:“谢我干嘛?”
她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语气带着刻意的满不在乎,“我可是从头到尾都‘乖乖’被你的符咒保护着呢,半点忙都没帮上,光看戏了。”石子咕噜噜滚远。
夜风轻柔地拂过回廊,带来庭院里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那香气萦绕在鼻尖。
“你笑什么?”
怡鸢狐疑地转过头,瞪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月光下,她微红的眼尾和带着嗔怪的表情,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沐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他摇摇头,眼中笑意更深。
忽然,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支青鸾心翎所化的梅花簪。
此刻,它不再激烈闪耀,而是散发着柔和温润的青色光晕,如同月下的一泓清泉,静静躺在他掌心。
“这个……”
他声音放得更轻,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最后能爆发出净化魔丹的力量,其实是你暗中引导激发的,对不对?”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怡鸢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还有那些偷袭的魔物,”
林沐风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流转的、非人的璀璨金芒,“我的护身符箓……根本挡不住那种级别的攻击。它们消失得太快,太……干净了。”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喧嚣起来。怡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点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哼!捉妖师大人这是要秋后算账,兴师问罪来了?”
她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妖君的“威严”。
林沐风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这个笑容仿佛融化了终年不化的冰雪,让他整张清俊的脸庞都明亮生动起来,眼角甚至泛起几道细小的笑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我是想说……”
他缓缓地伸出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摊开在她面前。月光在那只骨节分明、因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温暖而有力,“谢谢你,阿鸢。谢谢你……没有真的袖手旁观。”
他的声音温柔而郑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怡鸢的心上。
怡鸢盯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手指轮廓。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等她猛地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像被那月光蛊惑了一般,把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指尖微凉,瞬间被林沐风宽大温热的掌心稳稳包裹住。那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
“你……”
怡鸢只觉得耳尖滚烫,一股热意直冲脸颊,却还要强撑着那点气势,声音都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林沐风!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她想抽回手,指尖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林沐风牵着她,转身沿着月光铺洒的回廊向前走去,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送你回房。”
“谁、谁要你送!”
怡鸢嘴上抗议着,脚步却诚实地跟着他向前迈动,试图找回场子,“我可是堂堂……”
“妖君大人?”
林沐风侧过头看她,月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如同盛满了揉碎的星光,温柔得醉人,“那就更要好好护送了。万一有不长眼的小妖冲撞了大人,岂不是我的失职?”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夜风卷起两人的衣袂,紫白色的纱裙与玄白色的劲装在皎洁的月光下交织、缠绕,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那支静静躺在林沐风怀中的梅花簪,散发着温润的青色微光,如同为这对历经波折、心意渐通的别扭有情人,无声地照亮着脚下的路。
远处隐约传来更夫单调而悠长的梆子声,惊起了庭院树梢上栖息的几只夜雀,扑棱棱飞向深蓝的夜空。
怡鸢被林沐风牵着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力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蛮:
“喂,林沐风!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她故意看向别处,耳根的红晕却蔓延到了脖颈,“风太大,没听清!再叫一次!”
林沐风目视前方,嘴角噙着笑,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染上了一层绯红,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阿鸢。”
声音比夜风还轻。
“什么?听不见~蚊子哼哼似的!”
怡鸢不依不饶,晃他的手晃得更用力了,眼底却闪着狡黠而期待的光。
林沐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向她,月光清晰地照出他泛红的耳廓和眼中温柔的笑意,声音清晰而温柔地重复道:“阿鸢。”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回廊。
两个被拉长的身影依偎着向前移动,时而传来少女银铃般清脆、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声,和男子低沉而无奈、却饱含宠溺的叹息。
而在他们身后,房屋檐下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光影摇曳,仿佛在为这场刚刚落幕的惨烈悲剧,也为了这悄然萌生的温柔情愫,无声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