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北直隶的旱魃与神棍信王(2 / 2)
“嘘!小声点!别让王爷听见!”
朱由检也有些紧张,手心全是汗。这土法测土壤毛细上升水的精度,同样感人,而且需要时间。他只能强作镇定,心里默念着物理定律给自己打气。
突然,一直死死盯着漏斗的老张头猛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动……动了!殿下!您看!那沙子……那漏斗……它好像……好像往下……沉了一丝丝!就一丝丝!对着最上面那道线!”
“真的?”朱由检立刻凑过去,果然,漏斗口边缘似乎真的比刚才微微下沉了一点点,正好压在了他画的第一道线上!虽然极其微小,但在十几双眼睛的聚焦下这点变化被无限放大!
“好!”朱由检精神大振,猛地一挥拳头,“就是这里!给我深挖!快!
王爷亲口许下的赏格比什么都管用!原本有些懈怠的汉子们顿时像打了鸡血,抡起镐头铁锹,铆足了劲往下刨!泥土纷飞,深坑迅速扩大。
围观的村民也骚动起来。
“真动了?沙子真往下掉了?”
“王爷的法宝显灵了?”
“老天爷!要是真能打出水来……”
时间在紧张的挖掘和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注视下流逝。坑越挖越深,泥土的颜色开始由干燥的灰白,逐渐变得深暗、潮湿起来。当挖到快两丈深的时候,一个挥镐的汉子突然感觉镐头一轻,带上来一坨湿漉漉、颜色深沉的泥块!
“湿土!好湿的土!”汉子兴奋地大叫起来。
“快!上辘轳!打水桶下去试试!”朱由检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简易的辘轳吱呀呀转动起来,一个绑着绳子的木桶被缓缓放了下去。片刻之后,木桶被拉了上来,桶底赫然带着一层浑浊的泥水!
“水!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坑里坑外,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老张头激动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泥地里:“王爷神了!王爷真乃神人啊!这‘垂石仪’和‘渗水计’……是神器啊!”
围观的村民们也沸腾了,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王爷千岁”、“王爷活菩萨”!看向朱由检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敬畏。那简陋的“垂石仪”和“渗水计”,在他们眼中瞬间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
朱由检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赶紧示意方正化把人扶起来。他心里清楚,这哪是什么神器,不过是利用了最基础的物理原理。能出水,七分靠的是运气和浅层地下水本就存在的可能性,他那些土法工具顶多算三分助力。但在绝望的旱魃面前,这点微弱的“科学之光”,足以点燃最朴素的希望。
“都起来!快起来!”朱由检努力让自己显得威严一点,“出水了是好事!但这水还浑,量也不大!老张,赶紧组织人手,把这口井加固好,旁边再挖几个蓄水的浅池!还有,本王之前让你带人沿着田埂挖的那些小沟渠,都挖好了吗?”
“回殿下!都按您的吩咐挖好了!纵横交错,跟蜘蛛网似的!”老张头连忙回答,现在他对王爷的任何指令都奉若神明。
“好!”朱由检点头,“等井水澄清了,就用桶提上来,倒进沟渠里!让水顺着沟渠慢慢渗,浸润禾苗根部的土壤!这叫‘沟灌’,比你们以前漫灌省水得多!记住了,水贵如油,一滴都不许浪费!”
“是!殿下!省水!一滴都不浪费!”庄户们齐声应诺,干劲十足地开始忙碌起来。挖井的继续深挖加固,其他人则开始清理沟渠,准备引水。整个皇庄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在干涸的大地上,顽强地焕发出一线生机。
朱由检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点,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总算是开了个头。他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改进引水工具,是搞个脚踏式水车还是利用畜力……
“殿下。”方正化那永远平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布巾,同时压低声音,“李若琏有密报传来。”
朱由检接过布巾擦脸,走到旁边一棵还算茂盛的槐树树荫下。方正化将一张卷成细筒的纸条塞入他手中。
展开纸条,李若琏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 **陕北急报:** 延绥、延安、庆阳三府大旱,赤地千里,蝗灾继起,颗粒无收。官府催征如故,民怨沸腾。已有小股流民聚集,抢夺富户粮仓。有号“点灯子”者,聚众数百,流窜于黄龙山。府县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往京城,然皆被通政司压下,恐难达天听。厂公似不欲此时惊扰圣驾。流民之势,恐星火燎原。望殿下早察。
纸条最后,“星火燎原”四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朱由检脸上的疲惫和刚刚因成功打井而生出的些许轻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攥紧了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从眼前忙碌的、因为一点微末希望而振奋的庄户们身上移开,投向西北方向遥远的天际。
那里,天空依旧是一片刺目的、毫无生机的蓝。但这片蓝天下,正有无数看不见的绝望在堆积,如同干燥的柴薪,只等一颗火星落下。
“星火燎原……”朱由检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干涩。他刚刚用一点“奇技淫巧”在皇庄点燃了一丝希望的火苗,而西北的千里之外,一场足以焚毁整个王朝的燎原大火,似乎已在无声的酝酿之中。
魏忠贤送的鲁班锁还安静地躺在王府的某个角落,而真正的“大锁”——这席卷北方的旱魃和它背后潜藏的滔天民变——已经沉重地压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