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病症缘由(1 / 2)
为了追查草药的来历,荣亲王带着贾环匆匆离开了养心殿。二人行至一处长廊时,远远便见一道佝偻的身影在廊下挪动,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边角处已有些磨损的灰布太监服,手中握着一把竹制扫帚,动作迟缓地清扫地上的杂物,每扫一下,都要微微喘息,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微风卷起他鬓边的白发,露出那张沟壑纵横、布满风霜的脸。
贾环的脚步蓦地一顿,目光定格在那老太监身上。不知为何,这身影、这侧脸,竟让他心头莫名一动,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放缓脚步,借着廊柱间漏下的天光仔细打量——那微驼的背脊,那握扫帚时指节突出的手,还有眉宇间残留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仪,纵然落魄至此,也绝非寻常杂役太监所能有。
一个尘封的名字突然撞进脑海,贾环的呼吸骤然一滞,连忙上前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戴公公?”
扫帚停在半空,老太监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神浑浊,带着长期劳作的疲惫,先是落在贾环身上——眼前这年轻男子身着侍卫劲装,身姿挺拔,面容英朗,却并不认得。待目光越过贾环,触及他身后那身蟒袍时,老太监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老奴戴权,见过王爷!”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老奴没看到王爷在此,冲撞了王爷仪仗,还请王爷恕罪!”说罢,他连连磕头,额头与青石板相撞,发出“咚咚”的轻响,不一会儿,额角便泛起了红痕。
荣亲王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落魄的戴权,昔日在宫中呼风唤雨、执掌宫闱礼仪的公公,如今竟沦落到扫地打杂的地步,这般落差令人唏嘘。他转而看向身旁的贾环,见他眼神复杂,显然是有话要问,便摆了摆手,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随即侧头对贾环低语,“我先行一步,在宫门外等你,有话尽快问。”
贾环躬身施了一礼,目送荣亲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俯身扶起地上的戴权。入手处皆是骨头,瘦得只剩一把老骨头,贾环心中一酸,凑近他耳边,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戴公公,您仔细看看我——我是元妃的弟弟,贾环啊!不过数月未见,您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元妃的弟弟?贾环?”戴权喃喃重复着,眼神依旧茫然,往日的精明干练早已被岁月与磨难磨去,只剩下麻木与苍老。他盯着贾环的脸,眉头紧锁,像是在拼命打捞沉入记忆深处的碎片。良久,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瞳孔骤然放大,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你是……镇南侯?”
话音未落,两行浑浊的老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他挣扎着又要跪下,却被贾环一把死死扶住。贾环左右看了看,长廊两端空旷,唯有风声掠过,便迅速拉着戴权躲到廊柱后的阴影角落,这里正好避开往来行人的视线。
“公公,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没时间细说,”贾环的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急促,“我问您几个事情,您务必如实相告。”
戴权连忙点头,躬身应道:“侯爷请讲,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的态度依旧恭敬,只是那份恭敬中,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感激。
贾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灼灼地盯着戴权:“我姐姐……元妃娘娘,她到底是不是病死的?”他心中早有疑虑,姐姐虽身体抱恙,但只要调养得当,断然不会短短半年便骤然离世,其中必定有蹊跷。
戴权闻言,脸上瞬间涌上浓重的悲伤,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元妃娘娘她……她根本不是病死的啊!”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她是被人用弓弦活活绞死的!”
“什么?”贾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戴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银牙几乎要被咬碎,继续追问道:“公公可知是谁干的?”
戴权吓得浑身一颤,身子缩了缩,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颤声说道:“老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他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哭腔,“当日老奴奉命出去办事,回来时恰好撞见几个宫人从娘娘宫中出来,老奴吓得躲在假山后,只偷偷听到他们议论,说什么‘要怪就怪镇南侯坏了主子的好事,这才拿元妃娘娘泄愤’……侯爷,老奴说的都是实话,您千万不要杀我!”说完,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如同捣蒜般不停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贾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姐姐的死,竟与自己有关!是有人因为记恨自己,才对姐姐下了毒手!他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伸手扶起戴权,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进他手中:“公公,多谢你告知真相,这些钱你拿着,权当养老之用。”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就连我也护不住你。”
戴权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票,感受着那纸张的质感,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自从元妃娘娘去世后,他便被人罗织罪名,剥夺了所有职权,打发到打扫处做杂役,日夜劳作,食不果腹,受尽了欺凌。如今贾环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让他感激涕零。他对着贾环深深一拜,哽咽着说:“老奴……老奴记下了!”
贾环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戴权握着银票,望着贾环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宫门外,荣亲王正站在马车旁等候,见贾环走来,便注意到他眼底翻涌的猩红,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事情办完了?”荣亲王沉声问道。
贾环点了点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悲痛,声音沙哑:“嗯,王爷咱们回府吧。”二人上了马车缓缓驶离宫门。
回到荣亲王府,贾环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掩上房门,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秋叶,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戴权的话——“用弓弦活活绞死”“怪镇南侯坏了主子的好事”。
他入朝以来,一向谨言慎行,与人为善,不会轻易招惹别人,却极少与人结怨。要说最痛恨他、视他为眼中钉的,唯有忠顺王爷!当初荣国府被抄,背后便有忠顺王爷的影子;如今姐姐惨死,又是因他“坏了好事”而遭报复。忠顺王爷……贾环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然而,理智很快战胜了冲动。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并非报仇的最佳时机。圣上病重昏迷,朝局动荡,忠顺王爷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趁机夺权。一旦忠顺王爷登基,不仅他报不了仇,雍王、荣亲王,还有所有忠于圣上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当务之急,是找到让圣上恢复清醒的办法,揭穿忠顺王爷的阴谋,稳住朝局。
想到这里,贾环从怀中取出那节草药的根茎,正是从养心殿带回的那味可疑草药。可就是这看似普通的根茎,极有可能是导致圣上昏迷的元凶。他反复查看,试图从中找出端倪,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两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阵清甜的香风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安宁郡主和挽月。
“一个人躲在房里愣什么神?”安宁快步走到贾环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嗔怪,“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若不是问了王府的下人,我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回府了呢。”
挽月也跟着点了点头,目光好奇地在房间里打量,最后落在了贾环手中的根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