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充满泪水的家宴(2 / 2)
陈兴喉头哽咽,艰难地开口:“嫂子……”
“好了,不说这个了。”徐皇后打断他,脸上露出孩童般期待的笑容:
“嫂子想求你件事儿。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菜了,想的慌。”
“能不能……给嫂子做顿家常饭?就咱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就像当年在北平,你给高炽他们做病号饭的时候那样?”
陈兴用力点头,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露出一个笑容:“好!嫂子想吃什么?臣这就去准备!”
“清淡些的,你四哥最近胃口也不太好。你看着做,嫂子都爱吃!”徐皇后笑得眉眼弯弯。
几天后,一场没有宫廷礼仪束缚的“家宴”在坤宁宫偏殿举行。
陈兴亲自下厨,精心烹制。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道清爽可口、营养均衡的家常小菜:
清炖狮子头、碧绿的清炒时蔬、嫩滑的芙蓉鸡片、一道温补的枸杞山药羹,还有一小碟开胃的酱瓜。
主食是熬得软糯香甜的南瓜小米粥。
朱棣小心翼翼地扶着徐皇后在主位坐下,自己紧挨着她。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带着各自的王妃,还有十六岁、眼神清亮的朱瞻基依次落座。
崇宁也安静地坐在一旁。
气氛有些凝滞的开场后,朱高炽率先端起盛着小米粥的碗,脸上努力挤出最温和的笑容,对着徐皇后说:
“母后,您尝尝这南瓜小米粥,姑父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熬得又香又糯,最是养胃。”
“儿子最近也学着养生,少吃荤腥,感觉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他说得刻意轻松,甚至带着点夸张,肥胖的身躯努力前倾,像个急于表现的孩子。
徐皇后含笑点头,舀了一小勺:“嗯,是香。炽儿有心了,是该注意些身子。”
朱高煦见状,立刻接上话茬,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说书人的腔调,讲起去年北巡时遇到的糗事:
“母后,您不知道,有次在关外扎营,夜里闹狼嚎,把老二我的坐骑惊着了!”
“那畜生,嘿!拖着营帐就跑,我穿着单衣在后面追啊追,差点冻成冰溜子!最后还是姑父……”
他讲到关键处,声音突然有点发哽,那句“最后还是姑父骑着马赶过来才制住”的后半句,被他猛地灌了一口汤咽了下去。
他低下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掩饰瞬间涌上的酸涩,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痞笑:
“咳,反正最后有惊无险,就是那晚冻得够呛!” 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鸡片。
“二叔好笨!” 朱瞻基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率。他本想活跃气氛。
但看到父亲朱高炽投来的一个严厉又带着哀求的眼神,再看到母亲轻轻摇头,他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
小脸一白,赶紧补救,“啊,不是……我是说,二叔骑术好,才能追上惊马!对吧,三叔?”
他慌乱地看向最沉默的朱高燧。
朱高燧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羹汤,仿佛那汤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听到侄子点名,他猛地抬起头,眼圈分明是红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然后飞快地又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手中的勺子差点掉在桌上。他旁边的王妃悄悄伸出手,在桌下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徐皇后将儿子们笨拙的掩饰、孙子强装的笑脸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既暖又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边朱棣紧绷的手臂,柔声道:
“四哥,孩子们多懂事,多热闹啊。你也尝尝兴哥儿做的狮子头,一点不腻。”
她夹起一小块,想放到朱棣碗里。
就在这时,朱瞻基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言”,又努力笑着对徐皇后说:
“皇祖母,孙儿最近在读《资治通鉴》,读到汉光武帝与阴丽华的故事了。”
“先生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孙儿觉得,皇祖父和您,就是这样的神仙眷侣!”
这本是极好的奉承话。
然而,“神仙眷侣”四个字,却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尤其是朱棣。
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啪嗒”一声,筷子掉在了桌上。他整个人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他死死盯着碗里那块徐皇后夹给他的狮子头,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安静的殿内刮出刺耳的声响。
“朕……朕去添点汤。”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后殿的方向,背影仓皇而孤独。
他不能再待下去,再多一秒,他怕自己会当着妻儿的面彻底崩溃。
殿内死一般寂静。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死死低着头,拼命咬着牙关,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朱瞻基吓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和叔叔们。
崇宁紧紧抓住陈兴的胳膊,眼中含泪。
徐皇后看着丈夫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努力压抑悲伤的儿子们,眼中终于也泛起了水光。
但她强忍着,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轻声道:
“没事,没事……你们皇祖父是高兴的。都吃菜,别浪费了兴哥儿的心意。”
她拿起公筷,颤抖着给离她最近的朱高燧夹了一筷子青菜,“燧儿,多吃点。”
朱高燧看着碗里的青菜,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进了碗里。
他慌忙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闷声道:“谢……谢母后。” 声音已然哽咽。
这场家宴,在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拼命维持的温情中,艰难地进行着。每一口饭菜,都带着泪水的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