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从西巷来(2 / 2)
老酒馆的橡木酒柜落了一层薄灰,李咖啡正踮起脚擦拭最高层的波本酒瓶。
小舟抱着平板从后厨闪了出来,发梢还沾着威士忌的酒香:“咖啡哥,阿哲让我给你看预告片。”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在了地上。
画面里是独居张奶奶的脸,皱纹里满是泪水:“我儿子十年没回来……他说忙,可我听见他在电话里笑。”下一秒,少年的歌声混合着电子音炸裂开来,就像有人用钉子刮黑板。
“停!”他冲过去想要抢夺平板,阿哲抱着剪辑台的椅背挡住他,抹了发胶而锃亮的脑袋晃了晃:“公共记忆项目,你签过授权书的。”
“那是我的声音!”李咖啡的拳头抵在阿哲肩头,指节泛白。
酒窖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奶奶临终前说“有些痛要自己捂热”,可阿哲却把他的痛剥了皮,晾在了镜头下。
“你们连痛苦都拿来展览。”他松开手,转身时撞翻了角落的旧纸箱。
奶奶的老式录音机滚了出来,磁带盒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小非的歌”——他小时候总把“咖啡”写成“小非”。
酒窖的灯泡忽明忽暗。
李咖啡按下播放键,少年的歌声裹挟着电流声弥漫开来:“许婉如说,山是折起来的信……”他拿出摇酒器,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勺酒酿酱、一滴柠檬汁、半勺冷萃茶汤。
冰块碰撞的脆响中,他盯着杯壁——这次没有沸腾,琥珀色液体缓缓分开,底层宛如夕阳,中层是奶奶煮的牛奶,顶层浮着一层淡金色。
首先散发出来的是柑橘的香气,就像奶奶剥橘子时指缝间沾染的甜味;接着是焦糖的味道,那是他十二岁在酒馆烤糊的华夫饼的香气;最后是青草的冷香,如同终南山晨露打湿的野蒿。
他抿了一口,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浸了酒的棉花——这是他第一次调出“过去”的味道。
手机在吧台上震动,是朋友圈提示。
他点开,看到雁子发的动态:一张终南山荒草的照片,配文“有些信,折了二十年才被拆开”。
他想给她发新酒的照片,手指停留在“仅她可见”的按钮上——她听见了年少时的我,可我能承受她看到这一切吗?
社区档案室的百叶窗透进月光,雁子把原始音频刻进蓝光碟,锁进最底层的档案柜。
在《沉默档案》的扉页上,她用钢笔写下:“有些声音不该被听见,但更不该被假装不存在。”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咖啡的朋友圈更新:一杯三层酒,配文“今日特调:回声”。
她没有点赞,而是打开录音功能,对着窗外的老槐树说:“我在终南山找到了你说‘不想长大’的地方。”语音保存时,显示名称是“未发送的备忘录”。
窗外,老周正踮起脚调试新装的拾音器,自言自语道:“西巷要拆了,可风还会记得。”他的声音被风卷着,穿过正在褪色的“古城热线”标语,钻进雁子的窗户。
她望着墙上的日历,11月15日——《被遗忘的耳朵》开展日,被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深夜的风掠过钟楼,把老周的话吹得忽远忽近。
雁子关了灯,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照映着她的脸,上面是展览门票的电子票,二维码微微发亮。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锈铁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明天,她要混在人群里,走进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