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酒还没倒,泪先流了(2 / 2)
雁子接过杯子,杯壁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
她抿了一小口,舌尖先漫开苦,像那年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可喉间跟着泛起甜,是秦奶奶塞给她的糖,是李咖啡调“初遇”时落进杯底的干茉莉。
“这味道……”她顿了顿,没说“我记住了”,只是轻轻把酒杯推回,“像春天的井,水凉,但能解渴。”
李咖啡望着她的眼睛。
从前她看他时,眼底总像藏着本活页笔记,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被分门别类记好;现在那本笔记合起来了,封皮上落着层软软的灰。
他伸手碰了碰她手背,她没躲。
文艺路写字楼里,沈兰音的钢笔尖戳破了信纸。
二十年前的私信上,许婉如的字迹还带着巡演时的兴奋:“兰音你看,巴黎的月亮和西安的一样圆,等我回来,我们给小咖啡调杯‘团圆’。”她突然想起火灾那晚,消防警报响成一片,她在人群里抓着许婉如的手喊“跟我走”,可那女人转身冲进火海——为了救李咖啡父亲落在吧台的铜壶。
“喂?”她拨出电话时,指尖还在抖,“明天有场聚会,打着记忆旗号消费死者隐私。”她盯着办公桌上许婉如的遗照,照片里的人正笑着,“对,许婉如的名字,不该在市井杯中流转。”挂电话前,她又补了句,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在保护她。”
市档案馆的日光灯在周晓芸头顶嗡嗡响。
她翻到1987年消防整改建议书最后一页,批注栏的字让她瞳孔微缩——“暂不处理,避免扰民”,落款是当时的街道办主任。
她掏出手机拍照,照片里“李建国”三个字在“提交人”栏格外清晰——那是李咖啡父亲的名字。
“如果直播中断,就把这个放出去。”她把扫描件加密发给小柯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打着玻璃。
小柯在老酒馆的吧台下摸到松动的地砖,把硬盘塞进去时,指腹触到块旧糖纸——是雁子以前调解纠纷时发的,草莓味。
他又把另一个硬盘塞进相机包夹层,抬头时正看见李咖啡在往“记忆墙”上贴最后一张标签:“七百杯失败,换一杯真话。”
调酒会前夜的风带着槐花香。
李咖啡蜷在吧台上打了个盹,梦里又看见母亲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只打在她一人身上,台下空无一人。
他喊“妈”,喉咙像被酒渍泡过般灼痛。
惊醒时,手里还攥着父亲的铜壶,壶身竟渗出细密的水珠,混着槐花蜜“滴答”掉进未完成的酒里。
他忽然闭了眼。
雁子背医嘱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来,“八点胰岛素,十点降压药”;秦奶奶在社区宣誓时的颤音,“我志愿加入……”;母亲最后一通电话里的咳嗽,“小咖啡,铜壶在吧台第二层……”
再睁眼时,吧台上多了张纸,他用调酒笔在上面写下七个词:愤怒、遗憾、原谅、不舍、希望、孤独、安定。
窗外,双生槐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像两个即将拥抱的人,又像一场还未开始的告别。
老酒馆的挂钟敲响十下时,李咖啡把最后一片槐花瓣撒进“安定”酒里。
门帘外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见雁子站在月光里,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她从社区花园挖的槐树坑土,还沾着新鲜的泥。
“坑挖好了。”她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酒液里的花瓣。
李咖啡笑了,伸手去够她的布包。
吧台下,小柯的相机闪了闪红光,悄悄记录下这一幕。
而在离酒馆三条街的地方,几辆新闻采访车正悄然启动,车灯划破夜色,像某种即将降临的潮汐。
调酒会当晚的灯火,正从吧台后的酒柜里漫出来。
七张高脚凳在月光下围成半圆,像朵未开的花,静静等着第一杯酒,第一句真话,第一场或许能改写所有遗憾的,关于记忆与告别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