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树快死了,心跳还热着(2 / 2)
你现在这是要替整条巷子背记忆?
药味混着泥土腥气涌进鼻腔,雁子的喉咙像塞了团湿棉花。
她蹲下身捡瓷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双生槐树根的泥,我不是替谁背,我是想证明——有些东西,值得被记住。
那你有没有问过咖啡?吴妈的声音突然轻了,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槐叶,他愿不愿意也被你记住一辈子?
工坊的门一声被推开。
李咖啡站在光影里,手里提着个深褐色的酒壶,壶身还凝着水珠。
他看了看地上的药渍,又看了看雁子发白的指节,吴姨,我愿意。
吴妈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弯腰捡起半块瓷片,转身时衣角扫过雁子的手背,温温的,像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摸她的脸。
夜里的老酒馆格外安静。
李咖啡把自己反锁在调酒吧台后,面前摆着十二种基酒,还有台微型录音设备。
他按下播放键,巷口的风声、自己等雁子下班时的呼吸声、手握冷拿铁的窸窣、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混着街对面包子铺的蒸笼响,像一串散了线的珍珠。
往常他调的是别人的情绪,这次他要把自己的心跳酿进去。
龙舌兰碰到朗姆酒的瞬间,他突然想起雁子说过你调的酒太聪明,聪明得不像真的。
所以这次他故意没算比例,让金酒的辛辣撞上皮诺甜酒的柔,让威士忌的烟熏混进青柠的酸。
最后,他把那段录音剪成三秒的片段,封进酒液底层。
这次不让你记住我,让你听见我。他对着酒壶轻声说,壶身映出他的眼睛,比往夜的星子还亮。
仪式前夜的风很轻。
雁子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双生槐下,把耳朵贴在树干上。
刚开始只有风声穿叶的沙沙,可慢慢的,有模糊的人声渗进来——杏啊,孩子得一起长大......是母亲的声音!
尾音里还带着点咳嗽,和她临终前一模一样。
......绕绕好,脚底下的印子才深。李杏奶奶的声音接上来,带着点西安话的软,你看这树,根缠在一块儿,风再大也吹不折。
雁子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树干上。
她伸手去摸树皮的皲裂处,指尖触到的不是粗糙,而是温温的,像谁藏在树里的心跳。
你听见了吗?
身后突然响起李咖啡的声音。
雁子转身,看见他提着酒壶站在月光里,壶身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地上,像两棵树的根。
她吸了吸鼻子,树没死,它在替她们说话。
李咖啡走过来,把酒壶放在树根旁。
月光漏过枝桠,在壶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伸手碰了碰雁子的手背,凉丝丝的,它在等我们把心跳还给它。
双生槐的枯枝突然轻晃起来,像是在点头。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酒香,混着新叶抽芽的清苦,甜得人发慌。
巷口传来阿风的喊叫声:雁子姐!
设备都搬来了,明天晚上的荧光棒......
雁子抬头,看见远处的路灯下,阿风扛着音箱,小年抱着一摞反光贴,老灯举着扳手在修最后一盏路灯。
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和她与李咖啡的影子,慢慢融成一片。
月光漫过城墙时,双生槐的枝桠间,有颗鹅黄的芽苞正悄悄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