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手写的字,比心记得久(2 / 2)
她鼻尖一酸,红笔在糖油饼下画了道重重的线。
午后的阳光漫过飞檐时,大炉带着两个学徒抬着口老陶缸进了巷子。
缸身裹着粗麻,露出的部分爬满茶渍,缸底刻着二字,字迹被磨得只剩半截。
小酿抱着仪器跟在后面,玻璃管碰得叮当响:检测到缸体和归碑频率共振!
这是当年育幼所的存粮缸。大炉用袖子擦了擦缸沿,后来孩子们没粮吃了,就往缸里塞心愿纸。
孟雁子伸手探进缸里。
指尖触到纸卷的刹那,她浑身一震——是李咖啡的味道,混着酒渍和皂角香。
她掏出一把纸卷,最上面那张写着长大要当飞行员,墨迹晕开,像团小云朵;下一张是想妈妈回来,字尾拖了道泪印;再下一张……她的手指顿住,李哥哥别走,歪歪扭扭的,是用蜡笔写的。
这是……她抬头,眼眶发烫。
当年咖啡他奶奶在育幼所当厨娘,大炉蹲下来,指甲盖里还沾着灶灰,孩子们都管他叫李哥哥。
后来他奶奶走了,孩子们也散了,就剩这缸子埋在地窖里。
孟雁子展开所有纸卷,在青石板上摊成一片。
阳光落下来,把飞行员妈妈别走这些字照得透亮。
她深吸口气,开始念:李小萌,想当飞行员,要带李哥哥去看云。
锈线从她掌心窜出来,缠上字,往归碑方向延伸一寸。
王虎子,想妈妈回来,给我编草蚂蚱。
锈线又延伸一寸,金光更亮了。
刘小丫,李哥哥别走,我把最后半块糖给你。
最后这句,她念得很慢,尾音发颤。
锈线突然暴涨,连成一片金色的网,从巷壁爬过屋檐,直通朱雀门方向的归碑。
风卷着纸页飞起来,像一群白蝴蝶,在金色脉络里打转,落下来时,每张纸角都沾着金粉,像被吻过。
你还记得每一个字?小叶轻声问。
孟雁子闭眼。
那些曾经让她窒息的记忆突然活了——李咖啡调酒时哼的跑调民谣,他把咖啡杯往左挪三公分的习惯,吵架时他说你这样累不累的皱眉,还有昨夜他蹲在碎杯前说算不算没白活的眼神。
这些碎片不再是扎人的刺,而是串起来的珍珠,每一颗都闪着暖光。
我不再怕记住了。她睁开眼,阳光在睫毛上跳,因为现在,我是在替他们记。
老坛不知何时走了,陶片碎片留在墙根,沾着的血已经凝成暗红。
小酿收拾仪器时,玻璃管碰出清响,像在应和那些飘走的纸页。
大炉蹲在陶缸前,用袖口擦着缸底的,擦着擦着笑了:忘忧?
咱这缸子,该叫才对。
孟雁子收拾纸卷时,一片银杏叶从头顶落下来。
她接住,叶梗上还沾着金粉——和昨夜李咖啡攥着的那片,纹路一模一样。
她抬头望向回民街方向,老酒馆的旧招牌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木漆剥落的地方,能看见底下新刷的红漆,像藏着什么要破土的芽。
风又起了,带着茉莉香。
孟雁子把银杏叶别在社区工作手册里,红笔在最后一页写下:记忆是桥,此岸是生,彼岸……
她停住笔。
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是回民街的老茶商开始摆摊了。
晨雾散得差不多了,能看见巷口有人搬着新木匾走过,匾上蒙着红绸,露出的边角写着字,墨迹还没干。
(七日后,老酒馆重开。门楣换新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