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锈线会说话(2 / 2)
反而掏出检修记录本,借着车灯写下一行字:“非故障,建议观察。”
雨越下越大。
孟雁子仍站在街心,青金丝在她手中交织成网,血珠不断洒落,锈线随之蔓延,仿佛整座古城的神经末梢都在回应她的召唤。
而在远处巷口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悄然伫立。
老剪披着黑色雨衣,手中握着一把沉重的绝缘钳,钳口锋利如刀。
他望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光门,望着地上蠕动生长的锈线,脸色铁青。
“又是你们这些疯子,想把城底下的东西挖出来?”他低声咒骂,
他一步步朝街心走去。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那个跪在地上、以血引线的女人背影。
他认得她。
孟雁子。那个记性太好的姑娘。
也是第一个,让锈线真正开始说话的人。暴雨初歇,天光如锈。
老剪的钳子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敲进肉里的钉子。
他僵立原地,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那缕蓝雾穿心而过。
雾中女孩背影单薄,穿着旧式红绒布鞋,辫子歪扎着蝴蝶结——是七岁的囡囡,站在老屋门前等他下班的模样。
她从不喊“爸”,只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声音干净得像未落尘的铃铛,却把他的五脏六腑绞成一团。
他记起来了。
那年拆迁办来谈补偿,他坚持不让拆祖宅,说“根在这儿”。
可最后还是签了字,为了凑女儿留学的钱。
签完那天,他没回家,蹲在工地外抽了一整夜烟。
而囡囡打来的视频电话,他一个也没接。
后来她再没提过“回家”两个字。
“不是……不是我剪断的。”他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是我逃了。”
话音未落,那截断丝猛然抽搐,蓝雾扩散,竟在地面投出一道虚影:1993年的朱雀南巷,腊月廿八,家家挂灯。
一个小男孩正踮脚帮母亲挂红灯笼,火光映着他稚嫩的脸——正是童年时的老剪自己。
画面一转,同一扇门楣下,二十年后只剩他一人拎着工具箱路过废墟,脚步匆匆,头也不回。
记忆反噬,比电流更烈。
他踉跄后退,撞上湿冷的墙。
雨水顺着额角流进脖颈,寒意直透骨髓。
他终于明白——这锈线不记电,不记网,只记人情冷暖、弃守与归来。
它不是故障,是控诉。
而孟雁子仍跪在街心,手臂上的伤口未止血,青金丝缠绕指间,微微震颤,如同仍在接收某种遥远频率。
她听见了——不只是灯光密码,还有千百个夜晚的脚步声、婴儿啼哭、老人咳嗽、夫妻低语……整条街的记忆,正顺着锈线涌向她的神经末梢。
她记得每一句,每一个温度,甚至某年某月某日谁家窗台晒过棉被的方位。
可她也开始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现在?
阿图冒雨赶来时,怀抱着一本泛黄的《长安坊巷志》,封面烫金字已剥落大半。
他翻到“朱雀坊民居分布图”,指尖颤抖地比对昨夜灯光轨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全对上了……每一家,每一户。”他喃喃,“连张家寡妇门前那盏歪了三十年的灯笼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抬头看向孟雁子,眼神震撼:“这不是电路重启……是你唤醒了整条街活着的记忆。”
孟雁子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晨雾,落在自己渗血的手臂上。
血珠滴落处,锈线藤悄然蜷缩,像是在吮吸什么。
她嘴唇微动,声音沙哑破碎:
“昨天……是哪一天?”
腕表显示上午九点零七分。
但她清楚记得——明明是昨天傍晚,她才刚给李咖啡送完降压药,还提醒他别熬夜调酒。
他说“知道了”,却连头都没抬。
那是上周二的事。
可对她来说,像刚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