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你忘了我,但我记得你(2 / 2)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胶卷盒,取出一本空白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写:
“她说怕黑,我说灯一直亮着。”
“她说想听我念诗,我就把杜甫抄在烟盒背面。”
“她说等我回来结婚,我没回信……因为我以为沉默是坚强。”
字迹起初歪斜颤抖,可写着写着,竟与井壁蔓延而出的锈线纹路渐渐重合——那些本应腐朽的金属脉络,仿佛在回应他的书写,泛起微弱青光。
而在地窖深处,李咖啡又一次拿起录音笔。
这一次,他主动按下播放键,跟着旋律低声哼唱。
掌心纹路炽热如灼,额头渗出冷汗,脑海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城墙根下,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转身对他笑,手里抱着一叠居民档案……
是谁?
他还来不及抓住,那影像便如烟散去。
阿波站在暗处,悄悄按下录音键,录下这一切。
井水微漾,倒影中,雁子的笔尖顿了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片刻后,她继续写下去,一字一句,稳如刻碑。
第405章 你忘了我,但我记得你(续)
晨光如薄纱覆在西槐巷的青石板上,大井背着工具包从井台边起身,动作沉稳得像一块移动的城墙砖。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根缠着红绳的铜铃挂在井口木架上,铃舌轻晃,发出一声低鸣——那是祖辈传下的规矩:井醒人起。
巷口陆续走出几位居民,有卖豆腐的老刘、带孙女上学的陈婆、还有常来蹭酒的流浪画家阿宽。
他们彼此不语,却都默契地站定在井边,排成一道静默的人墙。
“每人十分钟。”大井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坐这里,喝一口水,什么也别想。”
第一位是住在朱雀门东侧的周阿婆,七十多岁,患高血压多年。
她颤巍巍坐下,接过陶杯时手抖得厉害。
井水清冽,映出她满脸沟壑。
她抿了一口,忽然浑身一震,眼眶骤然湿润。
下一秒,她竟从衣兜里摸出半截铅笔和一张旧药盒纸,手指不受控地动了起来——横竖撇捺,工整如碑刻。
“硝苯地平,每日一次,清晨七点……阿司匹林肠溶片,饭前服用……”她喃喃念着,字迹飞快成型,每一个剂量、时间都精准无误。
写完最后一笔,她愣住,瞳孔微缩:“这……这是我三年前的方子!雁子姑娘给我记的!可我早就不记得了啊……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发抖,眼泪砸在纸上,墨迹晕开,像一场迟来的雨。
人群一片寂静。有人低头抹泪,有人攥紧了衣角。
小映坐在轮椅上,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看不见,但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弧度:“姐姐说,她不在了,但你们记得,她就在。”
一句话落,仿佛整条巷子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回应。
子夜,地窖外乌云压顶,不见星月。
李咖啡独自站在井边,赤脚踩在湿冷的石板上,衬衫领口敞开,手腕内侧那道青筋纹路已蔓延至肘部,隐隐搏动如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来的,就像过去七天里,他总是在某个瞬间突然出现在这里,仿佛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选择。
他张了张嘴,没有目的,只是一句旋律自然滑出唇间——
“城根儿低,柳芽儿细,谁家娘子立风里……”
是他从未学过的调子,却是他日复一日哼唱过的《城根谣》。
歌声未断,井面忽地泛起涟漪,一圈比一圈急,直至中央裂开一道幽蓝光影。
水中倒影扭曲变幻,最终浮现出一行字,一笔一划,如刀刻石:
“我连的不是井,是你们记得的每一个人。”
李咖啡猛地怔住,心脏狠狠一缩。
记忆的碎片在脑中翻涌——蓝布衫、档案夹、城墙下皱眉训人的模样、爬山时摔破膝盖还坚持前行的身影……那些画面支离破碎,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温度。
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舌尖打结,脑海空茫。
但他还记得这首歌。
于是他笑了,笑得悲怆而释然,嗓音沙哑地脱口而出:
“雁子……我忘了你,但我记得这首歌。”
话音落下刹那——
井水轰然沸腾!
一道青光自井心冲天而起,直贯夜穹。
紧接着,全城数百口古井同时震动,地下水脉共鸣震荡。
刹那间,无数蓝色小花破土而出,沿着城墙根、巷陌旁、屋檐下悄然绽放,花瓣如星,荧光流转,仿佛整座古城披上了流动的记忆之河。
而在地窖深处,锈蚀的铁线自行剥离墙体,如活蛇般蜿蜒腾起,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凝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雁形金属雕影,静静悬浮于半空。
风起时,它轻轻一颤,似要南归。
整座城,仿佛都在替他记住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