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忆(2 / 2)
秀宜微微喘着,含着笑,声音里带着点兴奋:“那时候阿娘对哥哥期望甚高。阿娘常常对我说,‘你哥哥像你阿爹,颇有些天分,说不定将来又是一员儒将。’我还有点不服气,问阿娘,‘那我呢?我不聪明吗?’阿娘说,‘宜姐儿很聪慧,小小年纪已经能辨识不少药材,于医学一道很有些悟性。可惜是个女孩子。而且性子过于执拗,怕将来会吃大苦头。’因着阿娘这话,我好些天都不开心。”
张正军想了想:“是阿娘去世那年春天的事吧?那年春天,你有好些天不理我。海棠花都不看了。”
秀宜微微含笑,眸子中露出神往,闪烁出点点星光:“是啊。那年春天,海棠花开得真盛,父亲在高大的西府海棠下架了秋千,我和哥哥并排坐在秋千上,父亲推着我们,秋千高高抛起,洒下一串串清脆的笑声。阿娘站在旁边,穿着大红色绣海棠花禙子,笑逐颜开,鲜亮得像一朵美丽的海棠花。”
张正军想起往事,眸光柔和:“那时候真幸福啊,花是香的,风是软的,阳光明媚,蝴蝶翩然;阿爹带着我们兄妹练武,阿娘教我们识别药材;阿爹总夸我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苗子;阿娘总说妹妹于医学一道很有些悟性。”
“那时候才七岁的哥哥,不仅练武有模有样,功课也常常得先生夸赞,说哥哥若肯一直努力,状元也是考得上的。”秀宜沉浸在往事中,眸光越过他的哥哥,透过垂着的,绣折枝海棠花的细棉布软帘,落在了记忆里的海棠花下,轻声呢喃,“哥哥明明很爱学习的,即使阿娘过世,在那么沉重的悲伤中,哥哥依然会抽时间看书。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学了呢?是从表妹来了之后吗?”
张正军心里一沉,往事突然如海浪似的铺天盖地般翻涌上来,打得他措手不及——年仅七岁的他在阿娘墓前立下的誓愿,再次清晰地涌上心头:阿娘,您放心,我会看护着妹妹努力长大,替她支撑起一片天。
张正军微觉晕眩,闭了闭眼睛,低声呢喃:“阿娘,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不怪哥哥。”秀宜的眸子像浸了水的星子,黑得发亮,“那时候你到底只是个孩子,人家别有用心地把你往歧路上引,你又怎么能分辨呢?”
“不是……”张正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像的确是从跟欣儿表妹日渐亲昵后,自己开始厌学的……
“那时候,阿娘已经过世两年了。夫人一嫁进来,就温柔地对我们笑:‘军儿,宜姐儿,我是你们娘亲的表妹,一定会像庝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你们兄妹的’。”秀宜轻轻叹息,“哥哥真就信了。”
“是啊,我信了。妹妹却像个刺猬似的,防备着她,还因为我对她展露笑颜,就责备我忘了阿娘。其实我只是觉得,既然她是阿娘的表妹,就算是看在阿娘的分上,也该待她好一点。妹妹却完全不听解释,拒绝和我说话。我们两兄妹渐渐生了嫌隙。”张正军也叹气。
两人慢慢陷入回忆里。
“后来,阿爹去边关后,夫人接了欣儿表妹进府常住。”
“欣儿表妹待人温和亲切,小小年纪便格外体贴,嘴又甜。妹妹你想,一个小仙女似的可爱女孩,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拍着白嫩嫩的小胖手,甜甜地对你笑:‘漂亮哥哥,你就是我表哥吗?’你能不喜欢她吗?”
秀宜笑起来,唇角牵出讥讽的弧度:“她一定还说,‘漂亮表哥,你怎么那么聪明呢’?‘表哥表哥,你舞剑怎么舞得那么好呢’?‘表哥表哥,你怎么那么厉害阿’?……
张正军扬了扬眉,声音里满是疑惑:“你怎么都知道?”
“你猜不到吗?因为她也是那样对我说的。”秀宜神情淡淡,心中思忖:我若不是付出了死亡的代价,也未必能跳出这温柔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