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王师入瓮,鸩酒洗尘(1 / 2)
京城,七皇子府。
夜色已深,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萧云庭并未安歇,他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张北疆的军事堪舆图。
那上面,用朱砂标记出的线条,从北地铁骑的驻地,一路蜿蜒,剑指大萧的国都。
青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
“殿下,夜深了。南疆那边,信鸽最快也要数日才能抵达,您……不必如此。”
萧云庭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声音却很平静。
“我不是在等南疆的消息。”
他的视线落在了地图最北端,那个被他用指腹磨得有些模糊的地名上。
“我只是在想,他现在,应该也和我一样,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吧。”
青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殿下口中的“他”,除了北疆那位狼王,再无旁人。
萧云庭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想起了拓跋烈那双比草原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睛,想起了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了那个人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温柔。
这场京城的棋局,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可只要一想到远在北疆的拓跋烈,他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足以抵御所有的阴寒。
他为的,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为了一个能与那人并肩而立,再无阻碍的将来。
“阿烈,等我。”萧云庭在心中默念。
他收回思绪,将那份柔软妥帖地藏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传我的命令,让‘眼睛’们都打起精神。三哥到了南疆,京城里,有些人恐怕就要坐不住了。”
“是,殿下。”青锋躬身领命,随即退下。
书房内,复又只剩下萧云庭一人。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
棋子,已经落位。
现在,就看他那位好三哥,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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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南疆,镇南关。
黄沙漫天,烈日当空。
三皇子萧云瑞身披金甲,立马于关前,身后是三千名盔明甲亮的御林军。长途跋涉的疲惫,丝毫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意气风发。
他手握父皇亲赐的尚方宝剑,怀揣着一道足以决定南疆数十万人生死的密旨。在他看来,那个莽夫秦越,以及整个南疆军,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殿下,这秦越好大的胆子!我等已在关外等候多时,他竟敢城门紧闭,莫非是想抗旨不成?”副将催马上前,语气中满是愤懑。
萧云瑞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让他等着。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大的骨气。一个兵谏京城的莽夫,真以为父皇会轻易放过他?他越是拖延,罪名就越重。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是!”副将兴奋地领命,正欲转身。
“吱呀——”
厚重的城门,却在此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吊桥落下,尘土飞扬中,一支队伍从城内走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黝黑,正是南疆主帅,秦越。
只是,此刻的秦越,身上并未穿戴甲胄,而是一身寻常的布衣。他身后跟着一众南疆将领,也尽皆卸甲。
一行人快步走到萧云瑞马前,在三步之外,秦越竟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罪将秦越,不知三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他身后,数十名南疆高级将领,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我等,恭迎三殿下!”
声浪滚滚,传出数里。
萧云瑞和他身后的三千御林军,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闭门羹,甚至是直接的武力冲突,全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低到尘埃里的恭敬,是近乎谄媚的谦卑。
萧云瑞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秦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和下马威,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秦将军,你这是何意?”萧云瑞强作镇定地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疑惑。
秦越依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抬。
“殿下代表陛下亲临南疆,乃是南疆数十万军民的福分。罪将之前兵谏京城,罪孽深重,本以为再无面目苟活于世。幸得陛下宽宏,殿下亲临,罪将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他的声音洪亮,言辞恳切,听不出半分虚假。
萧云瑞皱起了眉。
这秦越,是转了性子,还是在演戏?
他身旁的副将低声道:“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秦越素来桀骜不驯,如今这般姿态,恐怕有诈。”
萧云瑞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清了清嗓子,摆出皇子的威严。
“秦将军,你兵谏之罪,父皇心中自有定夺。本王此次前来,一是为安抚南疆军心,二是为彻查边防。既然你已知罪,便打开城门,让本王的军队入城休整吧。”
“是!是!”秦越连忙应声,随即起身,亲自牵过萧云瑞的马缰,卑微地躬着身子。
“殿下,请!罪将已在城中为殿下和天兵们备下了接风宴,南疆虽苦寒,但美酒管够,烤全羊管饱!”
秦越的热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不仅亲自为萧云瑞牵马,还下令南疆军夹道欢迎,那阵仗,不像是迎接一位监军皇子,倒像是迎接凯旋的君王。
三千御林军被安排在城中最好的营地,粮草肉食,供给不断。而萧云瑞本人,则被请入了原先的将军府,秦越自己,则搬去了旁边的小院。
入夜,将军府灯火辉煌。
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正在上演。
南疆特有的烈酒“火烧喉”,被一坛坛地搬了上来。穿着艳丽服饰的南疆少女,跳着奔放的舞蹈。
秦越和一众将领,轮番向萧云瑞敬酒。
“殿下,您远道而来,辛苦了!末将敬您一杯!”
“殿下,有您坐镇南疆,我等军心大定啊!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殿下,您看上哪个舞姬,尽管开口,末将立刻送到您房里去!”
萧云瑞被这股热情冲得有些晕头转向。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军务,但每次都被秦越巧妙地岔开。
“殿下,军务繁杂,不急于一时。您刚到,先好好休息,熟悉熟悉南疆的风土人情。来来来,喝酒,吃肉!”秦越端着一个巨大的牛角杯,满脸通红地凑过来。
萧云瑞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秦越,究竟想干什么?
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姿态低得不能再低。自己带来的三千御林军,在数万南疆军中,被捧得高高的,却也隔得远远的。
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那道密旨,是斩向秦越的利刃。可现在,秦越主动把脖子伸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笑。这让他怎么砍?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每日都是盛宴,每日都是歌舞。萧云瑞想要巡视军营,秦越陪着;想要查看账目,秦越捧着;想要调阅防务图,秦越亲自讲解。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所有南疆将士,看向他的眼神是尊敬的,但看向秦越的眼神,却是信服与忠诚。
他能命令秦越,却命令不了秦越手下的任何一个百夫长。
他被架空了。
以一种他无法发作,甚至无法指责的方式,被彻底架空了。
萧云瑞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秦越用美酒、佳肴和恭顺,为他打造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开始感到焦躁。父皇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夜里,他屏退左右,秘密召见了秦越的副将,李冀。
“李将军,请坐。”萧云瑞亲自为李冀倒了一杯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李冀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殿下折煞末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