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魔噬主（1 / 2）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老子》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老子》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尼采
那低沉、沙哑、仿佛亿万生锈齿轮摩擦而出的声音，绝非出自荀渝之口！它更像是一头蛰伏于九幽黄泉之下的古老邪魔，借由他的喉舌，向这方天地发出贪婪而冰冷的宣言。
白霁云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不是没见过高手，不是没经历过险境，但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虽力量奇异却仍属“人”之范畴的荀渝，此刻周身缠绕的暗紫色能量散发出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与死寂。那不再是生机勃勃的武道内息，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属性的元气，那是一种…旨在吞噬、湮灭一切存在的终极冰冷！
尤其是那双眼睛！空洞、漠然，如同两块打磨光滑的暗紫色水晶，倒映着熔炉的火光，却折射不出丝毫属于“荀渭”的情感与温度。那里面只有一种东西——对能量的极致贪婪，仿佛饥饿了千万年的饕餮，终于嗅到了无上珍馐的气息。
“低等…寄生体…” …碍事…” …能量…归我了…”
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冰锥，刺入白霁云的耳膜。
更可怕的是，荀渭（或者说，操控他身体的那东西）的目标，赫然是那维系着整个“落星”动力、刚刚被他们艰难净化出一线生机的熔炉核心！那点微弱却纯粹的白金色火种！
“荀先生！不可！快醒醒！”白霁云厉声喝道，试图唤醒荀渭的本我意识。他看得出，荀渭的状态极其不对，这绝非正常的力量提升，而是彻头彻尾的…被某种可怕存在反客为主！是走火入魔，还是那黑匣本身的意志？！
然而，他的喝声如同泥牛入海。‘荀渭’根本置若罔闻，那闪烁着不祥紫芒的手掌，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侵蚀力，坚定不移地抓向熔炉之心的缺口！手掌过处，连光线都似乎被那暗紫色吞噬扭曲，留下一道扭曲的轨迹。
周围残存的猎杀者们，那些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扭曲造物，此刻竟也表现出了本能的恐惧！它们猩红的电子眼中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不安的嘶嘶声，非但不敢上前，反而畏缩地向后退去，仿佛遇到了位阶上的绝对压制者。它们混乱的意识里，或许将此刻的荀渭，视作了比它们更纯粹、更终极的“毁灭”本身。
熔炉之心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威胁，那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垂死挣扎的哀鸣。炉壁上残存的符文拼命闪烁，试图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进行抵抗，但那刚刚被净化、尚且脆弱的核心区域，在这股暗紫色能量面前，如同暴露在狼吻下的羊羔，毫无招架之力。
千钧一发！
白霁云脸色剧变。他毫不怀疑，若让这一掌抓实在炉心之上，不仅这最后的火种会瞬间湮灭，整个熔炉积蓄的庞大能量恐怕都会引发惊天动地的爆炸，届时一切都将灰飞烟灭！甚至…可能造成比血锈污染更恐怖的灾难性后果！
绝不能让他得手！
理智告诉白霁云，此刻最安全的选择是立刻远离这个失控的、危险至极的“怪物”，趁那些猎杀者被震慑的空隙，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冲向光门逃生。
但是…
他的目光扫过‘荀渭’那虽然布满诡异紫纹、却依旧残留着几分熟悉轮廓的侧脸。他想起了荀渝之前奋不顾身为他挡下锯刃、两人背靠背浴血奋战的情形。那绝非虚假。
“是…那匣子的力量反噬么？”白霁云瞬间明悟了几分关窍。福祸相依，那神秘黑匣赋予了荀渝对抗血锈、净化核心的力量，但其本身，恐怕隐藏着更深的、足以噬主的魔性！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荀兄，你此刻是身在何方？沉沦于无边心魔幻境，还是正在与这侵入你神魂的邪力抗争？”白霁云心中念头急转，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不能退！
并非纯粹的侠义心肠，而是他白霁云有自己的原则和判断。荀渭救他在先，此刻弃之不顾，道义有亏；其次，荀渭身上的秘密，尤其是那黑匣，关乎“落星”乃至外界血锈之灾的真相，绝不能任由其被这莫名邪力彻底控制或毁灭；最后，一种直觉告诉他，若放任这暗紫色能量吞噬熔炉核心，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阻止！
“清风缚！”
白霁云不再犹豫，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内息的严重损耗，双手疾速掐诀。那裂纹遍布的白玉环应声飞起，清辉虽黯淡，却依旧化作数道柔韧而迅疾的青色光索，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绕向‘荀渭’探出的那只手臂！他意在阻滞，而非硬碰，试图为其争取一线清醒的时间。
然而，那暗紫色能量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
青光缭绕的束缚之索刚一接触那暗紫色的能量场，竟如同春雪遇沸油，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就被侵蚀、消融！连半息都无法阻挡！
‘荀渭’的手臂甚至连顿都未顿一下！
反观白霁云，术法被强行破去，心神牵引之下，“噗”地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那白玉环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几道，灵光愈发微弱。
“蝼蚁…也敢…阻我？” ‘荀渭’缓缓转过头，那双暗紫色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白霁云。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看待路旁石子、甚至看待虚无空气般的极致漠然。
他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一股无形却磅礴恐怖的暗紫色能量冲击，如同排山倒海般向白霁云轰去！
这一击，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令人绝望的毁灭力量！远非之前那些猎杀者的攻击所能比拟，甚至超越了那“屠夫”的全力斧劈！这是本质上的差距！
白霁云瞳孔中倒映着那毁灭性的紫芒，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他体内内力几乎枯竭，法器受损，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我命休矣！”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万万没想到，没有死在猎杀者围攻之下，没有亡于熔炉爆炸之中，最终却要死在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同伴”手里！这是何等的讽刺！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刹那——
异变陡生！
‘荀渭’那挥出的手臂，在即将把暗紫色能量彻底倾泻出去的瞬间，猛地剧烈一颤！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僵直！
那轰向白霁云的恐怖能量流，也因此偏离了寸许，擦着他的身体轰然砸在后方的金属墙壁上！
轰——！！！
一声巨响！那坚硬的合金墙壁，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啃噬，瞬间消失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巨大半圆缺口！边缘光滑如镜，却残留着丝丝缕缕湮灭一切的暗紫色气息，连物质最基本的结构都被彻底分解抹除！
白霁云被那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但终究是险之又险地捡回了一条命！他骇然地看着那面消失的墙壁，以及后面露出的、更深邃的黑暗，心脏狂跳不止！方才若被正面击中，他绝对尸骨无存！
而另一边，‘荀渭’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只抓向熔炉核心的手，硬生生停在了距离炉心仅有三尺之遥的半空，五指剧烈地痉挛着，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混合着原始咆哮与挣扎的嘶吼，猛地从荀渭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不再是那冰冷的金属摩擦音，而是带上了属于人类的、极致的情感色彩！
他的脸上，那冰冷的漠然与邪异的贪婪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与挣扎！暗紫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下明灭不定，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再次占据主导，但那双空洞的眸子中，却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燃起一丝熟悉的——属于荀渝本人的赤红与恨意，还有深深的惊悸与后怕！
“滚…出…去！！！”荀渭的声音嘶哑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血来，“我的身体…轮不到…你来做主！！！”
内在的凶险搏杀，远比外界的刀光剑影更加残酷！
意识深处。
荀渭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紫色海洋。
冰冷，死寂，空虚。
无数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灵魂耳边回荡，承诺着无穷的力量，许诺着轻易碾碎所有仇敌的未来，展示着掌控一切、为所欲为的幻景。那感觉如此美妙，仿佛只要放弃抵抗，融入这片冰冷，世间再无难事，再无痛苦。
前世遭虐杀的痛苦与屈辱，今生挣扎求存的艰难，对力量极致的渴望…这一切，都成为了那低语最好的养料。它放大他的仇恨，滋养他的欲望，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有那么一瞬间，荀渭几乎就要放弃了。是啊，何必如此辛苦？接受它，拥有它，一切敌人都将灰飞烟灭…那白金色的火种，散发着如此诱人的气息，吞噬它，一定能变得更强…
但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紫色彻底同化的瞬间！
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温暖，猛地在他心间亮起！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