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破碗和硬骨头（2 / 2）

我停下脚步，不再跑了。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哭腔，却异常强硬：

“你淹啊！你现在就淹死我！反正我活着也是碍你的眼！吃你的喝你的？我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爸妈辛苦挣来的！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我干的活比村里哪个娃少？背水、放牛、打猪草……我哪样没干？你除了打我骂我，给过我啥？”

我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上新旧交错的伤痕：“你看！你看这都是你打的！我是人！不是畜生！凭啥让你这么作践！”

奶奶被我这一通吼惊呆了，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大概从来没想过，我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赔钱货”敢这么跟她说话。

爷爷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看到这阵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又把头缩了回去，吧嗒吧嗒抽他的烟袋去了。

灶房里只剩下我和奶奶对峙着，还有我压抑不住的哭声和奶奶粗重的喘气声。

“好……好……你好得很！”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点着我，“翅膀硬了！敢跟老娘叫板了！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老娘没你这号孙女！”

“滚就滚！”我吼回去，眼泪流得更凶，但脚步却没动，“等我爸妈回来，我就走！你以为我多想在这个屋里待？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想走！”

说完这句，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但不是以前那种害怕的、委屈的哭，而是发泄的、带着恨意的哭。我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奶奶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震惊，似乎还有一丝……被我看穿了什么的慌乱？她没再骂，也没再动手，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冷得吓人。

我不管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就站在那里，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隔壁都能听见。

最后，奶奶什么也没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身摔门进了她自己的屋，把门闩插得哐当响。

我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灶房里，看着地上的碎碗片和摔在地上的吹火筒，还在不停地哭，浑身都在抖。

但哭着哭着，我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层一直压在我心上的、厚厚的、叫做“害怕”的冰，好像被我这通不管不顾的哭喊和顶撞，给震裂了，碎掉了。

我还是怕奶奶，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怕她，跟以前那种怕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打骂、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可怜了。

我的骨头，硬了。

虽然这硬骨头可能会带来更多的打骂，但我不在乎了。

大不了就是打，就是骂。打不死我，骂不死我，我就还是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蹲下去，把地上的碎碗片一片片捡起来，用手捧着，走出去，扔到了屋后的垃圾堆里。

然后我走回灶房，拿起扫把，把地扫干净。又把吹火筒捡起来，放回原处。

我做这些的时候，手还在抖，心还在跳，但腰杆是直的。

我知道，这场仗，还没完。

但只要我的骨头是硬的，我就还能打下去。

唐萍萍，不再是好欺负的了。

这句话，我今天，算是当着奶奶的面，喊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