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小黑屋里的陌生与熟悉（2 / 2）

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哑哑的：“挤挤吧。还能咋办。”他说着，动手把床上的褥子往里推了推，又把我的那床薄被子挪开一点。

“萍萍，你来抱着妹妹，我收拾一下。”我妈把小娴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软乎乎、还在抽泣的小娴，一股奶娃娃特有的味道钻进鼻子。她那么小，那么软，我僵硬地抱着，一动不敢动。

我妈腾出手，从行李包里翻出几件稍微厚实点的衣服，铺在床铺外侧，又把我那床硬邦邦的薄被子展开，盖在衣服上，勉强算是给爸打了个地铺？或者加宽了点床沿？

“学冬，你睡外边点。我带着小娴和小九睡里面。萍萍……”她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萍萍睡最里边吧。”

最后，就这么安排了。我爸睡最外侧，靠着冷飕飕的墙。然后是我妈，搂着小娴和小九。我睡在最里边，紧贴着冰冷的土墙。

煤油灯吹灭了。屋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只有窗户缝里漏进一点点微光，勉强能看出物体的轮廓。

大家都躺下了。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地方太小了，四个人加两个小孩，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连翻身都困难。胳膊碰着胳膊，腿挨着腿。

小九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小娴也哭累了，在我妈怀里哼哼唧唧地睡了。

黑暗中，谁都没说话。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

我蜷缩在最里面，紧紧靠着墙，尽量少占点地方。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褥子传来寒意，但我却能感觉到旁边妈妈身上传来的微弱体温，还有弟弟妹妹们软软的呼吸。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们一家挤在一起，虽然穷，虽然挤，但至少是在一起的。

陌生的是，爸妈的沉默，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疏离感，还有我自己心里那点说不出的委屈和隔阂。

我爸在外侧翻了个身，床板又吱呀一响。他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妈也没睡着，我听见她轻轻拍着小娴背的声音。

我们离得这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却又好像隔得很远，远得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看着模糊的屋顶。 这就是我的家。 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爸妈。 我们终于又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酸酸胀胀的，想哭呢？

我悄悄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土墙，又悄悄缩回来，碰到了妈妈散开的头发丝。

她好像动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我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在黑暗里，听着家人的呼吸声，感受着这短暂又复杂的、名为“团圆”的夜晚。

屋外，隐约还能听到堂屋里打麻将的喧闹声，和零星的鞭炮声。

夜还很长。 天，依旧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