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草药与新生(2 / 2)
外婆挣扎着想下床:“快……快去叫接生婆……村东头……李婆子……”
我赶紧应了一声,撒腿就往村东头跑。心里砰砰跳,一边跑一边回想外婆以前帮人接生时念叨过的话,什么“烧热水”、“准备剪刀”、“干净布”……
跑到李接生婆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情况。李婆子是个干瘦利落的老太太,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拎起她那个油腻腻旧兮兮的布包就跟我往家赶。
到家时,幺舅妈已经疼得躺在了床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惨。外婆强撑着病体,指挥我烧水,找干净布,又把幺舅舅一件旧衣服撕了当尿布。
李婆子一进屋,就把我赶了出来:“丫头片子出去!别在这碍事!”
我只好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幺舅妈杀猪般的惨叫和李婆子时而安抚时而命令的吆喝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外婆偶尔虚弱地插一两句话。
时间过得特别慢。幺舅舅也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蹲在门口,脸色发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呛得人咳嗽。
直到天快黑透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声特别嘹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李婆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个带把的!”
幺舅舅猛地站起来,脸上又是喜又是忧,搓着手,不知道该干嘛。
过了一会儿,李婆子抱着一个用破布裹着的、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出来了,递到幺舅舅面前:“看看你儿子!”
幺舅舅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个小肉团,动作僵硬得像抱了个地雷,脸上却笑开了花,嘴咧到了耳朵根。
我也凑过去看。那小娃娃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皮肤又红又皱,像个小老头,但那哭声却响亮得很,很有劲儿。
李婆子又转身进屋收拾去了。幺舅妈的呻吟声变成了疲惫的喘息。
外婆拖着病体,慢慢挪出来,看着幺舅舅怀里的小婴儿,蜡黄的脸上也露出一点难得的笑意:“好啊……添丁进口……是好事……”
家里一下子多了个小生命,气氛好像都不一样了。幺舅舅抱着儿子,傻笑了半天,才想起去鸡窝里摸出唯一一个攒着准备换盐的鸡蛋,给幺舅妈煮了碗蛋花汤。
幺舅妈生了儿子,底气好像更足了。虽然身子虚,躺在床上,但指挥起人来更是理直气壮。
“给我端点水来!”
“孩子哭了!快抱过来!”
“这尿布怎么垫的?想硌死我儿子啊?”
我和外婆,一个病着,一个刚生产,都成了她使唤的对象。外婆刚好些,就得颤巍巍地帮她照顾孩子,换尿布,哄睡觉。我更是跑前跑后,烧水、做饭、洗尿布……忙得脚不沾地。
那小小的婴儿哭闹起来没完没了,夜里更是折腾人。幺舅妈奶水好像不太足,娃娃总是饿得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家里的日子更紧了。多了一张嘴,却没什么多余的口粮。幺舅舅脸上的笑容没持续两天,就又变回了愁苦。
身上的虱子好像也更猖狂了,在忙碌和疲惫中,那无处不在的瘙痒感似乎更加明显,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日子,就在这新的忙碌、新的哭闹和一如既往的穷困瘙痒中,继续往下熬。添丁的喜悦很快就被沉甸甸的现实压了下去,只剩下更多的劳累和一张嗷嗷待哺的嘴。
外婆的病渐渐好了,但经过这一场大病和接下来的劳累,她好像又老了许多,动作更慢了,背也更驼了。
而我,除了要对付虱子,对付饥饿,对付幺舅妈的刁难,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对付那个时不时就嚎啕大哭的小表弟。
生活,它从来都不会让你轻松太久。它总是变着法子,让你知道它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