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收菜籽(2 / 2)
小长英割着割着,一不小心,镰刀划到了小腿上,顿时血就冒了出来。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疼得直跺脚。
外婆赶紧丢下镰刀,踉跄着跑过去,从衣襟上撕下一条破布,给她紧紧包扎上,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咋这么不当心……”
包好了,小长英抽抽搭搭地,还得继续干活,只是动作慢了很多。
小红早就累趴了,歪在地头的草稞里睡着了,小脸上也沾满了灰土。
一直干到日头偏西,眼看就要落山了,那一大片黄灿灿的菜籽地,才总算被我们啃了下来。地头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菜籽秆。
我们都累瘫了,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身上像是散了架,每一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疼。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衣服上结出一圈圈白色的盐渍。那无处不在的瘙痒,在这极度的疲惫面前,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回吧……”外婆挣扎着站起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明儿个……再来打籽……”
我们互相搀扶着,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背篓里是那点没吃完的硬窝头和小红捡的零碎菜籽穗,沉甸甸的,压得脊背生疼。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幺舅妈正抱着哭闹的儿子在院子里晃悠,一看我们这副灰头土脸、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咋才回来?想饿死我们娘俩啊?饭呢?水呢?赶紧的!没听见你弟弟哭哑了嗓子?”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半点没关心我们累不累,饿不饿。
外婆累得话都说不出,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去灶房。
我咬着牙,放下背篓,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去生火、烧水、热那早上剩下的稀粥。
小长艳和小长英也懂事地跟进来,一个帮忙烧火,一个帮忙舀水。虽然动作慢吞吞的,但没人喊累。
粥热好了,我们围在灶台边,稀里呼噜地喝着自己热好的粥,连咸菜都没有,但饿极了,也觉得格外香。
幺舅妈抱着孩子,坐在桌边,等着外婆把粥端到她面前,还嫌弃地撇撇嘴:“又是这清汤寡水的玩意儿,喂猫呢?”
没人接她的话。我们都太累了,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夜里睡觉,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到处都疼。可第二天天不亮,又得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去地里打菜籽。
打籽更是个磨人的活儿。把晒得焦干的菜籽秆铺在院子的破席子上,用连枷一下一下地捶打。“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黑色的菜籽粒蹦跳着出来,尘土和碎屑飞扬得到处都是,呛得人直咳嗽,眼睛都睁不开。
就这样,连着忙活了六七天,才把地里那点菜籽和麦子全都收回来、打好、晾晒干。
人都累脱了一层皮,手上磨起了厚茧,脸上晒得黝黑。
看着装进袋子里那并不算多的粮食和菜籽,外婆蜡黄的脸上才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疲惫笑意。
“总算……收回来了……交完公粮,剩下的……够吃到秋收了……”
幺舅舅蹲在门口,看着那几袋粮食,闷头抽烟,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忧心忡忡。交完公粮,剩下的,也就刚够糊口,想换点钱,难。
幺舅妈倒是惦记着那点菜籽油,嘟囔着:“油得多留点,我儿子正长身体呢……”
日子,就在这累死累活的忙碌和依旧紧巴巴的穷困中,继续往前挪。收完菜籽麦子,紧接着就得抢着种下一季的玉米和水稻,活儿一茬接一茬,根本喘不过气。
身上的虱子,也跟着忙了一季,咬得更欢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