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僵局里的活法（2 / 2）

邱家那边，果然没消停。邱忠忠放了几次狠话，说什么“唐小姝不回来，我就让她在寨子里待不下去！”“我看她能硬气到几时！”但他到底没敢再上门来抢人。幺叔那顿揍，还是起了点震慑作用。邱老婆子倒是隔三差五就在寨子里指桑骂槐，哭诉自己儿子多可怜，孙子被抢走多惨，骂五姑是“扫把星”、“丧门星”。可五姑根本不出门，也不理会，那些恶毒的话，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僵持中，一天天往前挪。表面上看，风平浪静。我们家每天照样吃饭、干活、睡觉。五姑成了家里一个沉默但不可或缺的劳力。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了，圈里的猪更肥了，屋檐下的柴火堆成了小山。

但我知道，这平静底下，是汹涌的暗流。五姑的平静，是一种心死的平静，是用巨大的压抑换来的。她夜里几乎不点灯，西屋总是黑漆漆的，偶尔能听到她压抑的、极低的咳嗽声，或者小金燕梦呓般的哭声，很快又归于沉寂。她吃得很少，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更深了，像一朵迅速失去水分的花。

这种僵局，对五姑是一种煎熬，对我们家，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多了两张嘴吃饭（虽然五姑吃得极少），生活的担子更重了。而且，五姑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我们老唐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提醒着我们这个家依然风雨飘摇。

有时候，我看着五姑背着孩子、在夕阳下默默锄草的瘦削背影，心里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是同情？是佩服？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同情她的遭遇，佩服她的坚韧，可又隐隐担心，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会不会把我们这个刚刚有点起色的家，也拖入无休止的麻烦和是非之中？

暑假眼看就要过完了。地里的玉米棒子开始鼓胀，泛出金黄。山里的草药也到了采收的旺季。我们得为下学期的学费、书本费忙碌了。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还能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地进山挖药、赶集卖钱吗？

这天晚上，我们围坐在堂屋昏暗的煤油灯下（为了省电），计算着这段时间挖的药材能卖多少钱。五姑抱着已经睡着的小金燕，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安静地缝补着一件小衣服，针脚细密，一言不发。

小九扒拉着算盘珠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姐，这点钱……不够啊。，还要买新学期的书和本子……”

小娴也愁眉苦脸：“是啊，今年药价好像也不太好。”

我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角落里的五姑。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眼神依旧空洞，但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继续飞针走线。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五姑选择留下的这条路，不仅仅是对邱家的抗争，也是对我们……或者说，对她自己命运的一种无声的宣战。她要用自己的劳动，在这看似绝境的僵局里，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活路来。不管这条路有多难，多孤独，她都要走下去。

这僵局，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邱家会不会有新的动作？寨子里的闲话会不会愈演愈烈？我们这个脆弱的“联合家庭”，能不能扛住内外的压力？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但至少，在这个夏天的尾巴上，五姑用她沉默的背影告诉我们：就算离不了婚，回不了头，就算前路漫漫，荆棘密布，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尊严，哪怕这尊严，是用近乎自虐的坚韧和孤独换来的。

夜更深了，虫鸣声此起彼伏。五姑吹熄了西屋的灯，整个院子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天上的星星，冷冷地眨着眼，俯视着这片土地上，一个个挣扎求生的、倔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