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恶魔(2 / 2)
可那被放逐的刺痛却如此真切,陶片碰撞的脆响、父亲冷漠的眼神、民众后退的脚步,像无数根冰针扎在心上,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连呼吸都带着冷意。他抬手按在胸口,金色的血在梦中依旧温热,却暖不透那片被“无需你”三个字冻僵的地方。
黑暗里传来黑潮士卒的嘶吼,可此刻,那些扭曲的暗影竟不如记忆里的目光伤人。他站在梦与醒的边缘,明知是幻象,却仍被那份彻骨的寒意攥紧了心脏,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意识深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字一句凿进混沌的思绪里:“做个怪物吧——”
“做个专杀怪物的怪物。”那声音裹着黑色的腥气,带着蛊惑的黏腻,“挥剑就够了,不必忍,不必看谁的脸色。”
“你杀的是黑潮,是吞噬家园的恶鬼,”它在耳边低笑,像有冰冷的指尖划过脊椎,“你就是律法,是正义。他们怕你?那又如何?恐惧,本就是弱者对强者该有的姿态。让他们畏惧你....”
玄霄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腹抠进粗糙的木柄纹路里。梦中的金色血液顺着指缝渗出,滴在黑暗中,竟燃起幽微的光。
那声音还在呢喃,像在替他卸下所有枷锁,又像在将他往更深的暗影里拖拽——杀,杀尽所有威胁,便无需再被放逐,无需再看那些恐惧的脸。
剑锋在黑暗中嗡鸣,似在呼应这蛊惑的低语。
那丝松动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他低头看向脚边如镜的水面,忽然瞥见镜面之下——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被暗影扭曲的身影。
那身影通体漆黑,轮廓被拉伸得诡异,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却稳稳立在水中。它手中握着一柄近四尺的长剑,剑身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剑柄处繁复的仪式扶手雕刻着扭曲的纹路,隐约有紫黑色的气息缠绕,无声地昭示着那股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玄霄的呼吸顿了顿,镜中的黑影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尽管看不清面容,他却莫名觉得,那双藏在暗影里的眼睛,正与自己对视着。心底那丝松动骤然扩大,像有什么东西要顺着这道裂缝,从黑影那里涌过来。
镜中的黑影猛地弓起脊背,喉咙里滚出“嘶嘶”的低吼,那声音像黑潮怪物被撕裂时的哀嚎,又混着金属摩擦般的扭曲质感。
“变…强…”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不…够…”
黑影握着大剑的手猛地抬起,剑刃划破水面倒影,激起一圈圈暗紫色的涟漪。“黑…..卡..…奥..…”破碎的音节从它喉咙里挤出来,像是被什么力量扼住了喉咙。
“.....克律...列.....音”
那扭曲的身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大剑的仪式扶手亮起刺目的蓝光。“我…必须…”它嘶吼着,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啊啊啊啊——!”
咆哮声里,黑影的轮廓愈发模糊,却有一股汹涌的力量顺着水面蔓延开来,像黑潮过境般舔舐着玄霄的脚踝,带着蛊惑的灼热。镜面上,它的身影与玄霄的倒影渐渐重叠,那柄四尺大剑的影子,正缓缓映在玄霄紧握剑柄的手上。
金色的血珠猛地从唇角喷溅而出,溅在胸前的被褥上,像绽开一朵朵诡异的花。玄霄浑身一颤,从混沌的梦境中骤然挣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还残留着嘶吼的钝痛。抬眼望去,周遭是一片旷寂的灰暗,房间的轮廓隐在浓稠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模糊形状。
方才梦中的嘶吼、黑影的低语、被放逐的寒意,仍在脑海里翻涌。他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指尖触到的温热如此真实,提醒着他那并非幻觉。身下的床板冰凉,与梦中荒原的风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声都沉重地撞在胸腔上,像是在确认他已从那场窒息的梦里逃脱。可那份被撕裂的感觉并未消散,反而随着清醒,愈发清晰地刻在意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