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缧绁之厄(léi xiè zhi è)(1 / 2)
大牢这地方,向来跟“舒坦”二字不沾边。
洛阳县这间尤其如此。墙上糊的不知是苔藓还是陈年污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汗臭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让人绝望的味道。地上铺的稻草潮得能拧出水,角落里窸窸窣窣,大概是老鼠在开联谊会。
唯独靠墙那个角落,画风迥异。
苏半城,洛阳城名字能当钱使的首富,此刻就盘腿坐在那儿。他身前铺着块干净的蓝布,上面摆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花雕酒。老头儿吃得那叫一个从容,撕一条鸡腿,慢条斯理地嚼着,呷一口酒,眯着眼,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仿佛身处的不是阴森囚牢,而是自家后院凉亭。
这做派,把隔壁牢房新来的难友李大白看傻了眼。
李大白是个穷书生,因欠了印子钱还不上,被债主一状告进来,正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他瞅着苏半城,终于忍不住扒着栅栏问:“苏……苏老爷?您……您这心也忒大了点儿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喝?”
苏半城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又掰下个鸡翅膀:“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小子,来点儿?”
李大白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摇摇头:“不敢……不敢……晚生只是听说,您是被……被您家公子给告了?这……‘缧绁之厄’,乃人生大辱啊!”
“缧绁之厄?”苏半城嗤笑一声,油乎乎的手捋了把胡子,“狗屁!老夫这是进来躲清静!那孽障,翅膀硬了,联合个外姓账房,弄了张假契约,非逼我按手印,要把我攒下的家业全过户给他!哼,当老子几十年米饭是白吃的?”
李大白瞪大了眼:“那……那您不按,他就把您送这儿来了?”
“不然呢?”苏半城灌了口酒,“那契约做得,啧,真叫一个以假乱真,连老夫乍一看都没瞧出破绽。可惜啊,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头儿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傻小子,告诉你个秘密。真正的财产归属契约,老夫压根没往那纸上写。”
“啊?那在哪儿?”
苏半城嘿嘿一笑,笑容里透着老狐狸般的狡黠,他指了指地面,又往上虚虚一抬:“在我曾祖父的棺材板里头,刻着呢!”
李大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棺……棺材板?!”
“没错!”苏半城得意地又抿了口酒,“那可是上好的桃木棺材,埋在西山祖坟。当年我爷爷临终前,亲手把契约条文,一笔一划刻在了棺材内壁上。他说了,白纸黑字靠不住,得入木三分,那才叫板上钉钉!这秘密,只传长子,我那孽障儿子,毛没长齐,还没资格知道。”
李大白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位首富老爷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把契约刻棺材板上?这怕是阎王爷看了都得愣三愣!
第二天升堂,县太爷捂着鼻子坐上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苏家公子苏耀祖一身锦缎,人模狗样地站在堂下,旁边是那个眼神闪烁的刘账房。两人手里捧着那张精心炮制的“财产转让契约”,言之凿凿,说苏半城老糊涂了,答应好的事又想反悔。
苏半城被带上来,还是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官差让他跪,他磨蹭半天才弯下膝盖。
“苏半城!”县太爷一拍惊堂木,“你儿子告你拒不履行契约,可有此事?”
苏半城掏掏耳朵:“回青天大老爷,契约?什么契约?老夫只认我曾祖父棺材里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