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父亲的另一面(2 / 2)
林悦的相机快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报告末尾的签名栏里,“苏志强”三个字的笔迹力透纸背,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跟日记本第一页的标记一模一样。
你爸是个好人。老人突然抓住苏然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他偷偷把秀兰的报告藏起来,说等时机成熟就曝光。可李伟当上副市长那天,派人烧了我家的房子,说再闹就让我跟秀兰一样。
窗台上的铁皮盒突然被风吹倒,滚出枚锈迹斑斑的工牌。苏然捡起来时,看见“赵秀兰”三个字的旁边,贴着张一寸照片——穿工装的女人笑着,胸前别着朵玉兰花胸针,跟父亲书房里那朵陶瓷的一模一样。
市档案馆的霉味比父亲的书房更重。苏然攥着玉兰花钥匙,在布满灰尘的铁柜间穿梭,13这个数字像幽灵似的跟着他——父亲的工号是13,他的生日是13号,就连日记本的总页数也是13的倍数。
找到了。林悦的声音带着喘息,第13排铁柜的第三层有个蓝色档案袋,封条上的印章已经模糊,你看这封条的日期。
2005年8月15日,正是父亲日记停笔的那天。苏然的手指在封条上顿了顿,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玉兰花开的时候,把铁柜擦干净。
档案袋里的东西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除了赵秀兰的检测报告,还有份银行流水,李伟的名字出现在二十万汇款记录的收款人栏里,汇款人是家早已注销的建筑公司。最底下压着张字条,用打印体写着:令郎在伦敦的住址,我很清楚。所以你爸收那笔钱是被迫的。林悦的声音发颤,他想保护你,又想保住证据。
苏然的视线落在报告背面的涂鸦上,父亲画了个简易的养老院轮廓,旁边标着302的位置。他忽然想起赵秀莲说过,事故后第二天,父亲曾去医院送过盆玉兰花,说等花开了就有希望。等等。林悦突然指着流水单上的日期,这笔汇款是2005年7月16日,正好是你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声,苏然下意识把档案袋塞进怀里。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对着对讲机说话,领口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市政府保安处的标志。
暴雨拍打着档案馆的玻璃窗,苏然和林悦蜷缩在消防通道里,听着外面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档案袋被雨水打湿了边角,李伟母亲的病历单从里面滑出来,诊断日期是2005年8月14日,也就是父亲日记停笔的前一天。他母亲也是受害者。林悦的声音压得极低,病历上说她是三中的退休教师,事故当天在操场捡学生掉落的作业本,被砸断了脊椎。
苏然的脑子里像炸开道惊雷。父亲日记里的软肋不是赵秀莲,而是李伟的母亲——那个被自己儿子的工程害得瘫痪的老人。他忽然想起养老院照片里的场景,市长喂饺子时,老人的手始终没动过,原来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他们在那边!消防通道的门被猛地拉开,手电筒的光柱刺得人睁不开眼。苏然拽着林悦往顶楼跑,档案袋里的纸张在风里哗哗作响,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的呼吸声。
天台的铁门被锁死了。苏然背靠着栏杆往下看,雨幕中的城市像片灰色的海。李伟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枚玉兰花胸针,正是赵秀兰照片里的那枚。我妈昨天去世了。李伟的声音很平静,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她到死都不知道,压垮她的操场是我批的项目。
档案袋从苏然手里滑落,被风吹得散开。李伟母亲的病历单飘到他脚边,上面有行父亲的批注:李母知晓真相,欲揭发,被其子送养老院软禁。
你爸是个懦夫。李伟踩碎了地上的照片,他拿着证据跟我谈条件,要我保你留学平安,却不敢把真相公之于众。
苏然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李伟送来的花圈上别着玉兰花,当时只觉得是官场应酬,现在才明白那是无声的挑衅。雨更大了,他仿佛看见父亲站在暴雨里,一边是儿子的前途,一边是逝去的良知,最终选择把秘密锁进铁柜,也锁进了自己的余生。
林悦的报道刊登在头版那天,苏然去了父亲的墓地。玉兰花在墓碑前开得正盛,他把那份印着真相的报纸铺在石台上,旁边放着那本加密日记。爸,都结束了。他摸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突然发现石刻的笔画里藏着细小的划痕,连起来正是“对不起”三个字。
养老院的桂花又开了。赵秀莲坐在轮椅上,手里绣着玉兰花帕子,苏然把从铁柜里找到的赵秀兰的工牌放在她腿上,老人的眼泪落在帕子上,晕开朵小小的花。你爸常来的。赵秀莲的声音很轻,每个月都来,坐在李伟母亲的房间外,就那么坐着。
苏然走出养老院时,看见林悦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份新的档案。2005年8月15日,父亲曾去市纪委举报,只是没等受理就接到了儿子在伦敦遇袭的电话——后来才知道,那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你看这个。林悦指着档案里的通话记录,父亲在临终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市纪委。
秋风卷起满地的桂花,苏然仿佛看见父亲站在人群里,手里举着证据,像举着当年那支从未放下的钢笔。远处的天空很蓝,玉兰花在阳光下开得正好,像极了那些迟到却从未缺席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