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嫌疑人的“脱口秀推理”(2 / 2)
【认知锚定】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四分钟,也是最无聊的四分钟。从锁门到信号中断,安娜在里面做了什么?表演高难度瑜伽?还是进行什么行为艺术?都不是!她只是在做一些舒缓的拉伸动作。”
他拿起红色的笔,在方框旁边画了一个正在做伸展运动的火柴人。
“她在拖延时间,这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她在用一套精心设计的、看似随意的动作,持续不断地引导你们所有人的视线,始终聚焦在她上半身,特别是她那张漂亮的脸上。你们会关心她的呼吸是否平稳,她的皮肤状态好不好,她用的口红是什么色号……但绝对不会有人,去死死地盯着她脚下的那块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看上四分钟。”
“啧,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他突然停下,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也是脱口秀的技巧,用上半身的夸张表演,来转移观众对你下半身紧张到发抖的双腿的注意力。”
赵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度不屑的冷哼,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陆小凡像是完全没听见,径直走了下去,表演的节奏丝毫未乱。
“现在,高潮来了!整场演出最精彩的部分!”他的语调毫无征兆地变得激昂澎湃,像个狂热的戏剧导演,“三秒黑屏!全世界都黑了!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是该死的供电局出了问题。一个凑巧到覆盖了全市大部分城区的电压不稳?老天爷都这么赏脸,亲自下凡来给她当灯光师了?”
“你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问题的核心。”陆小凡丢掉手里的马克笔,那支笔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沈心怡的脚边。
他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无比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直视着沈心怡和赵伟。
“你们的问题是,一个人,如何从一个物理上绝对锁死的密室里,凭空消失?”
房间里一片死寂。这不正是他们所有人,整个刑侦支队,绞尽脑汁想要破解的谜题吗?
“而正确的问法,应该是——”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攻城锤一样,一记接着一记,狠狠地砸在沈心怡坚固的世界观壁垒上。
“如何,让屏幕前的一百万人,加上你们这些警察,都相信……一个人消失了?”
沈心怡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一种摧枯拉朽般的认知颠覆。他没有尝试去解开那个死结,而是直接釜底抽薪,用一把烈火烧掉了他们构筑整个谜题的地基。
如果……如果“人消失了”这个前提,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呢?
“视觉暂留、心理盲点、群体性暗示……”陆小凡嘴里蹦出几个沈心怡在犯罪心理学课本上见过的名词,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化繁为简的魔力,“在一百万人同时观看的场域里,个体判断力会被群体情绪无限削弱。当弹幕都在刷‘我的天!’‘人呢?’的时候,你就算心里有一丝怀疑,也会立刻被同化。最重要的是,光与影的切换。”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审讯室厚重的墙壁,望向窗外那片被无数霓虹与LEd灯牌染成浑浊紫红色的、永不天黑的夜空。
“在这座用电能点亮、永不落幕的城市里,一片突如其来的、绝对的黑暗,它的效果会比在荒郊野外好上一百倍。”他悠悠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因为在这样一个永远明亮的地方,制造一片短暂的黑暗,冲击力会加倍。光,即是影。”
那一刻,沈心怡的脑海里,闪过了案卷里那张不起眼的城市夜景航拍图。永不熄灭的光,照亮了繁华,也投下了更深邃的阴影。
陆小凡施施然走回白板前,捡起了脚边的笔,这次他换了蓝色的。
他在那个代表玻璃房的黑色方框内部,画了一个更小的、由几个潦草方块和线条组成的简易设备草图。
他用笔头重重地敲了敲白板,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像法官落下庄严的法槌。
“所以,结论其实很简单。”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呆若木鸡的人。
“安娜,从头到尾,根本就没进那个该死的玻璃房。”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赵伟都忘了呼吸,张着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李建国的指间,不知何时又夹上了一支烟,却忘了点燃。
“进去的,”陆小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的复杂笑意,“只是一个专门为这场直播定制的、高精度的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
这个通常只出现在科幻电影发布会上的词汇,像一道惊雷,悍然劈开了沈心怡脑中那片被物理定律和证据链条层层禁锢的迷雾。
不可能……太荒谬了……但是……
“而她本人,”陆小凡的手指,缓缓地抬起,越过桌面,精准地、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定格的那张现场勘查照片。
他的指尖,点在了那块华丽的波斯地毯的正中央。
“就藏在地毯
轰——!
沈心怡感觉自己整个世界观的地基,都在这一刻被剧烈地撼动,然后轰然崩塌。
地毯
地毯!
她猛地想起了那个被她在现场勘查报告里标记为【未识别方形压痕,来源不明,需技术科进一步分析】的、大约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凹陷!
那个像是被某种带着沉重底座的设备短暂停留过,淡到在勘查灯的侧光照射下都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它不是任何一件家具留下的。它的位置,就在阳光房的正中央,和直播时安娜站立的位置,完美重合!
如果……如果那里曾经短暂放置过一台小型的、能够投射出真人影像的全息投影设备,在三秒黑屏的时间里再被迅速移走呢?
那个压痕的形状、大小、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和这个天方夜谭般的假设,严丝合缝地、完美地吻合了!
这个看似荒谬绝伦、超出现实逻辑的解释,却像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在瞬间,便精准地插进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物证锁孔里,并且“咔哒”一声,转动了。
沈心怡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个就在十几分钟前,还在胡言乱语,用什么“真相闻起来像花粉”来搪塞自己的嫌疑人。
此刻,他静静地站在那块画满了潦草图画和疯狂理论的白板前,手持一支小小的马克笔,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场惊世骇俗的魔术表演后,正在向观众鞠躬谢幕的艺术家。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真相后的、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隐藏在眼底的、不为人知的悲伤。
这一刻,在沈心怡的眼中,这个男人的形象,与审讯室冰冷的墙壁以及外面那个由证据和程序构成的严谨世界,彻底剥离了。
他不是嫌疑人,不是疯子,也不是什么脱口秀演员。
他是一个…一个…来自完全不同维度的解谜者。
他用最荒诞不经的表演,彻底解构了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奉为圭臬的现实。
然后,用一个更加荒诞离谱的真相,将现实的碎片,在他们面前,一片一片地,重新拼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