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数据解析(2 / 2)
我哥的那些笔记里,那些只有我能看懂的字迹里,提到过这个名字。
“……一个开源情报网络正在镜州测试某种‘社会工程学协议’……项目代号‘镜湖计划’。”
“打开它。”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一阵陌生和恐惧。
“密码未知,结构很复杂,暴力破解需要时间……”
“不用。”我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我哥的星图坐标,他书房里挂的那幅。用北斗七星的排列顺序,当成密钥。”
林溪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天文坐标和文件密码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照做了。
当那串由星光和宇宙尘埃组成的数字洪流,被林溪转化为密钥,注入那个加密文件时,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华丽的特效。
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文件夹图标,边缘开始迅速地像素化,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算法病毒从内部悄然蛀空。
最终“哗”地一声,它没有融化,而是彻底分解,碎裂成亿万个细碎到无法辨识的数据尘埃,露出了里面静静躺着的核心文件。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
一份尘封了十二年的实验报告。
报告的标题是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宋体字打印的——《关于社会偏差行为的早期识别与主动校正可行性研究》。
报告的署名人那一栏,赫然是几个我只在警局荣誉墙上见过却早已退休或身居高位的元老级人物的名字。
以及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我哥当年的导师,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夸我哥是百年一遇天才的老教授。
报告的内容,冰冷而残酷,用最客观、最严谨的科学笔触,详细记录了他们在红星艺校的防空洞里,如何利用一种所谓的“活体信号放大器”,对那些被大数据模型提前标记为“有潜在社会偏差行为”的孩子,进行了一系列所谓的“行为校正实验”。
我的视线如同被灼伤一般,飞快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扫过那些被简化成一个个冰冷编号的“样本”,最后,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定格在报告附录里一行毫不起眼的备注上。
【实验体A-07,因在实验后期出现不可控的认知排斥反应,对‘校正’协议产生强烈抵触,已做“销毁”处理。】
“销毁”处理。
我仿佛能看到,十二年前,我哥站在那个阴森潮湿的防空洞门口,穿着白大褂,笑着对我挥手,说他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一个能改变世界的项目,让我乖乖在家等他回来。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那个能改变世界的项目。
原来,他不是项目的参与者。
他就是那个被“销毁”的、出现“认知排斥反应”的“实验体A-07”。
“王八蛋!”
我猛地将手中的铝制拐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金属与水泥碰撞,发出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铛——”!
那声音在逼仄的仓库里反复冲撞、回荡,凄厉得像一声绝望的哀嚎,瞬间盖过了服务器所有的嗡鸣。
胸腔里的愤怒像失控的火山岩浆,瞬间喷发,灼烧着我仅存的理智。
那股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的暴戾冲动,再次像恶魔一样攫取了我身体的控制权。
“陆小凡!”
沈心怡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她的手很冷,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
我缓缓转过头,从她那双因为惊恐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倒影——一个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嘴角扭曲成一个古怪弧度的疯子。
那是我自己。
“他们……他们管这个叫‘校正’?”我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一行可以随意修改和删除的代码?当成一个出了bUG的程序?”
“冷静点!”李建国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像一声沉闷的炸雷,“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别让愤怒毁了你!”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感觉空气里的铁锈味更浓了,浓得像是直接在喝血。
我慢慢地,慢慢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深可见骨的血印。
“我没事。”
我俯身,捡起地上因为撞击而微微变形的拐杖,用它支撑着,重新站直了身体。
“那什么……”我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最后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现在,只想把这个狗屁的‘校正者’网络,连同那个装神弄鬼的‘无名先生’,从服务器到现实世界,一个字节一个细胞地,全部给我彻底格式化。”
我的决心,在这一刻,从未如此坚定,如此清晰。
这不是为了复仇。
复仇这个词,太私人,也太渺小了。
这是为了……清扫垃圾。
沈心怡默默地松开了手,她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
有担忧,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理解。
林溪重新将那份残缺的名单,和那份十二年前的实验报告并列在屏幕上。
“十二年前的‘镜湖计划’,和现在的‘校正者’网络,用的是同一套底层代码,甚至连注释风格都一样。他们根本不是模仿,他们是继承,是升级。”
“所以,‘万事通’平台,就是这个计划的商业化和扩大化的延续。”沈心怡立刻接话道,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们把整个镜州,都变成了他们的实验室。”
“我们必须立刻揪出内部的嫌疑人。”李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刘伟开始查,顺藤摸瓜,挖出他背后的人。在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拿到了名单之前,把这颗埋在警局心脏里的炸弹挖出来。”
“来不及了。”林溪摇了摇头,他指着屏幕上一条正在疯狂刷新的数据流向图,“他们已经开始清理痕迹了。所有和刘伟有关的访问记录、通讯日志、权限变更,正在以每秒数千条的速度被覆盖和删除。对方的技术水平非常高,而且……对警局的系统架构了如指掌,就像在操作自家的后花园。”
我盯着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毫无意义的代码,脑子里却在疯狂回想我哥笔记里的内容。
他曾经在一页的末尾潦草地写过,‘镜湖计划’的核心,是一种可以利用数据漏洞进行自我复制和迭代进化的协议,他称之为“信息熵的逆行者”。
“他们不是在删除,是在……‘校正’。”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冰冷,“他们在把刘伟这个被我们发现的‘异常数据’,从整个系统里完美地抹去,通过修改、覆盖、伪造关联数据,让他重新变成一个‘正常’的、‘干净’的、无懈可击的警察。”
我好像……有点明白我哥当年到底在研究什么了。
也彻底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非要“销毁”他。
因为他不仅看懂了这套系统,他甚至想……控制它。
“我们得换个思路。”我撑着拐杖,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金属杖头敲击地面的声音,变成了我思考的节拍器。
“既然他们能‘校正’数据,让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那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个无法被校正的‘逻辑漏洞’。”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沈心怡调出的那份警局高层嫌疑人名单上。
“沈心怡,你明天正常回警局,就从这份名单开始查。但是,别查他们做了什么,反过来,查他们……没做什么。”
“什么意思?”沈心怡和林溪同时看向我。
“查他们的行为数据里,有没有不符合他们人设的‘空白区域’。”我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个有病态强迫症的偏执狂,不可能在某一天突然忘记清理自己的访问缓存,哪怕只有一次。一个习惯每天走同一条固定路线下班回家的人,不可能在没有道路施工或突发事件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地绕远路。这些因为人性弱点和习惯而产生的、看似微不足道的行为,就是无法被数据完美伪造的‘人性痕迹’。”
沈心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属于顶尖数据分析师的、发现全新理论模型时的兴奋光芒。
“行为数据考古学……”她几乎是喃喃自语。
“随便叫它什么狗屁学。”我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永远不会再亮起的灰色仓鼠头像,声音变得低沉而坚定。
“总之,游戏规则,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