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汤里浮出半张脸(2 / 2)
就在这时,外头忽有雷声滚过,云层压顶,一场骤雨将至。
她合上簿册,深深一礼:“多谢公公。”
老檀没有回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手中线香燃尽,余烬飘落如雪。
她走出火籍库,沿着长廊缓行。
雨丝渐密,打湿了她的发梢与袍角。
宫门已在望,檐下积水成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她立定,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仍残留着那半行字的触感。
烬子未死……藤灰藏宫……
忽然,后颈一阵微寒,仿佛有目光穿透雨幕,钉在她的脊骨之上。
她不动声色,眼角余光悄然扫向斜对面巷口——
一名盲衣男子静立雨中,手持竹杖,身形瘦削,袖口边缘隐约可见一道焦痕,似曾被烈火灼烧,又经年未愈。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几近停滞。
第527章 汤里浮出半张脸(续)
雨势骤急,宫门檐下积水成洼,倒影破碎如镜裂。
苏晏清立于轿前,指尖微蜷,将那封残信悄然滑入袖中膳谱夹层——那本看似寻常的《永靖膳典》手录本,实则是她以祖父遗留的秘法重编的“味记之书”,纸页间浸染过特制药汁,唯有遇热或特定气息触发,方能显影暗文。
她登轿时动作极稳,肩线未晃,呼吸亦未乱。
可就在轿帘垂落刹那,一股极淡的焦木香随风钻入鼻腔,似从遥远火场飘来,又像自记忆深处复燃。
那气味熟悉得令人心悸——正是火籍库深处陈年炭灰的味道,混合着藤灰焚烧后特有的苦腥与沉郁。
她闭目。
头痛如针扎般袭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骤然闪现一片烈焰冲天的幻象:御膳监灶房内,铜锅翻滚,梁柱崩塌,一个瘦削少年背对火光,正将一包灰粉倾入炭篓。
松枝噼啪炸响,烟雾缭绕中,他转身欲走——眉骨之上一道旧疤横贯,血痕未干,眼神却冷得不像活人。
“烬子……”她在心中默念。
画面倏然断裂,冷汗已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中衣。
她察觉到指尖有异,摊开一看,食指边缘竟渗出血丝——不知何时,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这是“味溯”的初兆。
祖父曾言:“五感通神,味为最隐。若以心追味,以味引忆,便可窥见往事残影——但天地不容窥天机,必索代价。” 而今,这代价是痛、是血、是神魂被撕裂般的震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腥甜,指尖轻抚膳谱封面,仿佛在安抚某种沉睡的灵物。
烬子未死,藤灰藏宫……
而谢明渊,曾在案发前夜申时一刻入宫。
时间吻合。
正是那条火籍记录中“出松枝三十捆,领藤灰三两”的时刻。
她尚未理清思绪,院外忽闻马蹄破雨声急,铁甲相击,寒气逼人。
轿夫低声惊呼,避退两旁。
一道玄袍身影踏水而来,步伐沉稳如刀劈石,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落,肩头黑鳞披风湿透仍纹丝不乱。
萧决来了。
他未通报,未通传,径直穿过宫禁侧门,仿佛早已候在此地多时。
玄镜司都督素来不讲虚礼,今日更是连伞也未撑,任风雨打身,目光却如锁链般缠上她的脸。
“你今日见了老檀。”不是问,是断。
苏晏清未答,只静静望着他,眼底无波,却藏锋芒。
他走近一步,靴底溅起水花,声音压得极低:“我查了近三月出入宫禁名录——谢明渊,案发前夜申时一刻入宫,持‘校勘典籍’令,由东华门入,经文渊阁,再转内廷西巷,离宫时已是子时三刻。”
他顿了顿,眸光如刃:“文渊阁距火籍库不足百步。他不是来修书的。”
风穿窗而入,吹动案上残信一角,原本被折起的边角翻卷,露出未曾显现的后半句墨痕——
“……子在明渊,心已偏。”
字迹枯瘦,却力透纸背,像是临终之人拼尽最后一口气写下的控诉。
苏晏清瞳孔微缩。
祖父的笔迹,指向的不只是一个名字,更是一颗早已变质的心。
谢明渊,她的恩师,国子监司业,清流楷模,御厨遗孤……原来,他才是那个继承了“烬子”身份的人?
还是说——他从未打算让“烬子”活着现身?
她抬眼看向萧决,终于开口,声音轻如落雪:“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进宫?”
萧决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他要确保——火,按时烧起来。”
屋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摇曳,映照两人对峙的身影,如同宿命交锋前最后的静默。
窗外,雨仍未停。
而某处暗巷之中,那名盲衣男子悄然转身,竹杖点地,悄无声息地没入雨幕深处。
袖口焦痕在闪电一瞬照亮,宛如旧伤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