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兽藏我心(1 / 2)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热爱祖国,服务人民,崇尚科学,艰苦奋斗,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本无一物,何来尘埃,······”
生化危机的既视感扑面而来,张昊一个头两个大,瞪着眼前生命垂危的孩子,默默叽咕练功打坐时候常用的诸家心经,自我催眠,迅速进入功态,小心捏开小孩牙关查看口腔。
粘膜溃烂,呼吸短促,明显伴有呼吸道感染,肺炎没跑了,神昏高热,这是菌血症,严重会引发脑中枢炎症,此为西医诊断。
他戴的手套内衬油纸、油布,太厚了,没法切脉三部九侯,只能根据小孩身上的疱疹分布、大小、干湿,来判断初发还是迁延日久、正邪孰盛孰衰、病情轻重、预后等。
小孩四肢阴经循行部位疱疹不多,比阳经循行面要少,尚有些许丘疹没有化为脓疱。
头部是诸阳之会,已经被疱疹布满,痘疱有凹陷、有隆起,有些已经化脓。
加上神昏、壮热、舌绛红,时而呻吟,这是正邪相搏,邪气势大,正在向阴经、也就是内腑蔓延之相,必须扶正黜邪,此为中医诊断。
他又给小孩喂些糖水,出来把厚厚的手套、口罩扔火堆里,肥皂、酒精洗罢手,进来厢房,取了新口罩戴上,研墨苦思冥想。
病人口鼻粘膜发炎,四肢阴面、以及疱疹间隙尚有红斑,有意识障碍,此症状倘若不会传染,按伤寒六经传变,用经方不难治愈。
可这是恶性瘟疫,照搬伤寒论治法没用,中医几千年,到清代才出现几个对温病疫疠有研究的牛人,可是我大清的医书他没看过啊。
张大夫提笔方恨读书少,当然,他来大明后,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立志要做妇科圣手,钻研过不少传世经典医学名着。
晋代葛仙翁的肘后救卒他读过,书中说:只要得了天花不死,就能终身免疫,无非是变成丑麻怪,洪承畴儿子糠稀帝便因天花毁容。
书中还载有以毒攻毒的人痘接种法,此乃人类第一次免疫学实践,然并卵,接种只能预防,那个孩子满身是痘,还用种痘吗?
搜索苦肠无果,他又在记忆沟回中猛扒,苦思后世老中医治疗传染病的理论和方法。
好在灵光从未歇灭,记忆不曾忘却,伴随着一个个违背祖训的老神医、老砖家滴深情讲解,一头草泥马驮着吴又可大神冲出尘封记忆,呼啸沧桑而来,张大夫瞬间热泪盈眶。
“······我们中医啊,对瘟疫也不是没办法滴,明末有位传染病学家,叫吴又可,撰写的瘟疫论一书,开我国传染病学研究先河!
咱中医治疗疫病呢,按上中下三焦分部、脏腑归类调治,所谓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是其发展传变途径,分卫气营血四个阶段。
这个花冠病毒嘛,其实啊,我翻来覆去地思想斗争一个月,最终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把祖传的秘方圣域雪莲清瘟······”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昊从骗术中咂摸出吴又可温疫论总纲,含泪感谢了老砖家滴八辈子祖宗,结合小孩病情辨证,挥笔开方。
一方开完,接着又笼统开出清卫、解毒、调营、理血,所需诸药,全买回来就是,懂的都懂,中医同病不同治,关键是把握病因病机、辨证论治,至于常用方药,始终是那几味儿。
趁着手下去买药的当口,张昊全身武装,去后院大致看了一遍众人病情。
上辈子学前教育他通读过十万个为什么,知道天花多死于并发症,换言之,病毒破坏机体免疫,随之而来的是细菌感染,加速病人死亡。
草药采购回来,张昊捡出卫气营血方药,让手下比葫芦画瓢,加倍加量,大锅煎熬,他亲自给那个孩子煎药抢救,至于结果,听天命罢。
给小孩灌下药汁,张昊带上两个包裹严实、挑着药桶的丁壮去后院,清醒的病人还好办,昏迷的只能捏着鼻子灌。
张昊定时巡视灌药,带着两个壮丁,也不知道换了多少身衣服、口罩、手套,不但那个孩子哼哼着醒来,两个昏迷的病人也有所好转。
出手就遏住天花脖子,张昊斗志昂扬,只是这些病人各有不同的并发症,有人甚至抽搐起来,翻滚谵语,似乎病得更厉害了。
他心里有数,这是气血两燔引动肝风,并非普通的高热惊厥,而是感染中毒性脑病,即急性感染毒素引起的脑部中毒性反应。
当即随症加减药物,清肝熄风,接着又给下一个出现病情变化的患者诊断开方。
张昊刺促不休,忙起来忘了时间。
日月轮转,不知不觉又是夜色降临,两个壮丁挑来饮食,张昊从后院回来,发现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孩在哭鼻子,泣声虚弱。
张昊一边安慰,一边捏开孩子的嘴巴观察,红肿溃烂见消,高热虽止,却有伤阴之相,总之在好转,拿布包住他,抱去后面交给他的家人。
回前院换衣、焚烧、洗澡、吃饭,独坐灯下,千头万绪瞬间涌来,同时还有浓浓的困意。
连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他有些撑不住了,出来交代值班护卫一句,躺床上就睡着了。
护卫按时把他叫醒,张昊穿戴护具,去后院查病记录,回前院辩证开药,倒头又睡。
再次醒来,坐案前开些药材,交代手下顺便买银针、小瓷瓶,忙碌一番,回来接着睡。
黄昏,张昊起来收拾好,带上工具,先去后院看那个孩子一家,用酒精给小孩身上压迫溃烂的脓疱清洗消毒。
嚎哭声传来,他给孩子消毒包扎好,循声去对面的三楹堂屋。
正屋神堂铺有干草,十来个病人或坐或卧,愣愣的看着墙角,一个男人跪在那里哭,干草上躺的妇人已经死了。
他过去检查一番,叫来丁壮,把尸体抬走火化。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忽忽月余过去,期间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滋润了饥渴的大地,万物重新焕发出生机。
自打张昊住进祠堂,后院死了十六个病人,剩余还有二十九人,身上的脓疱已结痂,个个留下满脸满身的坑坑洼洼,总算捡了条命。
薄薄的晨雾笼罩了褐色土地,秋播作物的幼苗和路边草丛一样茂盛,绿油油一片。
天阴阴的、闷闷的,又要下雨的样子,经过消毒处理后的病人终于从祠堂走了出来。
马蹄声消失不久,躲在门后偷瞧的乡民发现,祠堂那边浓烟升空,变成一堆熊熊大火。
皮寨距离曹家湾有百四十多里,随着流民、河工、商贩聚集,这里变得杂乱而繁华。
张昊第二天夜里赶到皮寨,没去河工大营,而是住进了镇外一家充作脚店的农户院落。
“少爷——!”
大伙正在院子里敞开肚皮大吃,外面传来马蹄声,小鱼儿被老赵提溜下马,进院叉腰娇嗔:
“哼,果然在背着我偷吃!”
符保招呼进院的老赵过来喝酒,对身边的手下道:
“发现没,有日子没见,小鱼儿变肥了。”
“胡说八道!”
小鱼儿拽开桌边一个护卫,拿瓦盆里勺子扒拉稀烂的猪蹄子,叹气猴腰。
“看着就腻歪。”
“你不是最爱啃骨头么?”
张昊擦擦油手,把小鱼儿拽过来,撸起她袖子看看,红萝卜似的胳膊上有个坑窝,这是种牛痘留下的疤痕,又摸摸她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