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人(2 / 2)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封般的压力,瞬间将三人的哀嚎和不满死死压回了喉咙里。段丽丽和王茜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嘴。张韵雅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咬着嘴唇,硬生生把抱怨咽了回去。
清风道长放下扫帚,雪白的眉毛下,眼神温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他对着三人微微颔首:“三位善信,随老道来吧。”
道观的早课,简单而庄重,在清风道长舒缓的引导下进行。
静立调息,站桩。
三人被要求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含胸拔背,头顶虚悬,如同顶着一碗水。双臂自然下垂或虚抱于腹前。看似简单的站立,却要求心神沉静,意守丹田就是小腹,呼吸绵长细匀。
仅仅几分钟,段丽丽就感觉双腿发酸,腰背僵硬,王茜更是摇摇晃晃,额头冒汗。张韵雅勉强支撑,却也觉得这静止比干活还累人!
清风道长则如苍松古柏,纹丝不动,气息悠长。
导引吐纳动功。
清风道长开始缓慢地演示一套动作。
白鹤亮翅——双臂如羽翼般缓缓展开、上举,仿佛要拥抱朝阳,同时深深吸气。
灵猿舒臂——双臂交替向前、向上轻柔舒展,如同猿猴探枝,配合气息流转。
古松盘根——腰胯下沉微转,带动双臂画圆,如同老树根系盘绕大地,呼吸沉入丹田。
动作极慢,要求心神专注,意念随动作引导气息在体内流转。三
人笨拙地模仿着,动作僵硬变形,如同提线木偶,引得清风道长微微摇头。
沈懿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诵念清静经。
最后,清风道长盘膝坐下,开始用一种古老而平和的语调,低声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的片段:“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经文不长,字字珠玑,蕴含着道家清净无为、涤荡心尘的智慧。
三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那缓慢的音调如同催眠曲,昏昏欲睡,与之前的站桩动功形成鲜明对比,更显煎熬。
整个早课持续了约莫半小时的时间。结束时,段丽丽和王茜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张韵雅也香汗淋漓,双腿打颤,只觉得比跑了三千米还累。但奇怪的是,虽然身体疲惫,精神上却有一种奇异的放松感,仿佛心头的烦躁被暂时拂去了一些。
而这时,一股难以抗拒的、混合着谷物清香和淡淡药香的诱人气息,如同无形的钩子,从厨房的方向幽幽飘来。
三人瞬间忘记了疲惫,眼睛放光,如同闻到鱼腥的猫,齐刷刷看向厨房门口。
沈懿已经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瓦盆。
今日斋饭。
碧玉翡翠羹。翠绿的菠菜嫩尖、鲜嫩的豌豆苗,用滚烫的山泉水快速汆烫,保留了最鲜亮的色泽和爽脆口感,铺在碗底。浇上一勺清澈透亮、却又浓稠挂勺的羹汤——那是用党参、黄芪、山药小火慢炖出药性后滤净药渣,加入捣碎的嫩豆腐和一点点葛根粉勾芡而成,不油不腻,温润如玉。碧绿的菜蔬衬着温润的羹汤,清新悦目,入口是蔬菜的鲜甜与药汤温厚的回甘完美交融。
金粟养元粥。上好的小米熬得粒粒开花,金黄浓稠,米油丰厚。粥里点缀着几粒饱满红艳的枸杞子和剥好的松子仁。小米的天然醇香,枸杞的微甜,松子的油润脆香,在口中层次分明。更妙的是,粥底似乎融入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参香,暖洋洋地熨帖着脾胃。
素心小点。几块小巧玲珑的茯苓糕,洁白细腻,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和米香,入口松软微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羹汤的微咸。
没有大鱼大肉,没有复杂调味,只有食材最本真的滋味和药膳温润的滋养。但那份清爽、那份香甜、那份直抵脏腑的暖意,让饥肠辘辘的三人根本顾不上形象,也忘记了昨天“一碗五十”的肉痛,端起碗筷,埋头就吃!
呼噜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只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又令人浑身舒泰的早饭!
一碗热粥下肚,早课的疲惫仿佛被彻底驱散,连手脚都暖和起来,充满了力气。
沈懿和清风道长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那份,对三人的狼吞虎咽视若无睹。
吃完饭,沈懿放下碗筷,看向清风道长:“师父,时辰不早,该进山了。”
清风道长微微颔首,起身去拿背篓和药锄。
张韵雅看着两人又要撇下她们进山,心头那股被忽视的怨气和探寻秘密的执念再次翻涌。她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满:“又避开我们进山!那山里到底有什么猫腻?藏着什么宝贝不成?”
段丽丽正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闻言没心没肺地接话:“就是!沈懿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打人那么狠,看病那么神……该不会山里真有什么吃了能变超人的神丹妙药吧?”
她完全是脑洞大开,想到什么说什么。
王茜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看了看张韵雅,又看了看沈懿离开的背影,小声说道:“韵雅,丽丽……早上,我去打井水的时候,听到……听到清风道长跟沈懿说话……”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道长好像说……说沈懿做的那些斋饭,是……是专门为我们三个人做的……”
“什么?”
段丽丽一愣,忘了舔碗。
王茜的声音更低了:“道长说……我们三个,气血不足,体寒气虚,还有……还有什么肝郁气滞……反正就是身体底子虚得很,毛病一堆……沈懿做的饭,里面加了……加了好些补气血、调脾胃的药材……所以吃了才感觉那么舒服,那么有劲儿……”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段丽丽看看自己手里舔得干干净净的碗,又看看王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股子没心没肺的劲儿,第一次被一种莫名的、带着点愧疚的情绪堵住了。
张韵雅脸上的怨怒也僵住了。
专门为她们做的?补气血?调脾胃?
沈懿?那个冷漠得如同冰块、一脚能把人踹进垃圾桶的沈懿?
她看着厨房门口沈懿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常年节食减肥而略显苍白的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她胸口发闷,堵得难受。
是感激?
不,不可能!
一定是她别有用心!
对,一定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麻痹她们!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冷哼,抓起桌上的抹布,狠狠擦起桌子来,仿佛要把所有的烦躁和不解都发泄在油污上:“干活!都愣着干什么!碗洗了吗?地扫了吗?想被赶下山吗?!”
段丽丽和王茜不敢多言,也默默地收拾起碗筷,走向水井边。
道观小小的庭院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三个沉默干活的女生身上,也照在她们各自翻腾的心绪里。山风依旧,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微妙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