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书馆星灯照归人(1 / 2)
镜海市图书馆新馆三楼儿童区,落地窗外的悬铃木将碎金般的阳光筛在米白色地毯上,空气中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与新馆通风系统带来的淡淡消毒水味。长明灯的暖黄色光晕里,谷梁黻正踮脚整理顶层书架,指尖划过《小王子》烫金书脊时,指腹突然触到一张异于纸张的硬物——是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质书签,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爸爸”二字,与五年前小雨夹在书里的借书条字迹如出一辙。
那字迹她太熟悉了。五年前,刚上一年级的小雨总是攥着皱巴巴的借书条来图书馆,每次都要在儿童区角落里的小桌子旁坐一下午,一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临摹“爸爸”两个字,一边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有一次谷梁黻问她为什么总写这两个字,小雨红着眼睛说:“妈妈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我写下来,他就能早点认出我。”如今这枚书签上的字迹,比当年的借书条工整了些,却依旧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弯钩,显然是小雨这几年断断续续刻出来的。
她猛地抽回手,书签“当啷”一声落在地毯上,滚到一双沾着泥点的白色运动鞋前。抬头时,撞进一双含着水光的杏眼,小雨扎着高马尾,发梢别着枚桂花形状的银色发卡,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还沾着水彩颜料,正是她三年前送的那套。当时小雨刚上四年级,美术课得了奖,谷梁黻特意去文具店挑了这套带着小雏菊图案的校服外套作为奖励,如今外套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颜料却洗得并不彻底,像是刻意保留着什么珍贵的印记。
“谷梁姐姐,我爸……他真的回来了。”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她身后跟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道浅褐色的疤痕——那是当年在工地被钢筋划伤的痕迹,与谷梁黻记忆里小雨爸爸的旧照完全吻合。男人比照片上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原本乌黑的头发里掺了不少白丝,但那双眼睛,和小雨一样亮,此刻正紧张地盯着谷梁黻,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男人局促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个褪色的帆布包,包带处缝着块补丁,线迹歪歪扭扭,正是小雨小时候最擅长的“十字缝”。谷梁黻记得,小雨三年级时学过针线活,回家就给爸爸的旧帆布包缝补丁,当时还得意地跟她说:“这样爸爸背着包,走到哪里都能想到我。”如今这补丁周围又多了几道新的缝线,显然是这些年被反复拉扯后修补的结果。“谷梁老师,谢谢您这些年……帮我照顾小雨。”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目光落在长明灯下那本翻开的《小王子》上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本书的扉页上,还留着小雨用蜡笔涂画的小王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和我一起看”。
谷梁黻还没来得及开口,儿童区的门突然被撞开,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一个穿酒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闯了进来。她烫着大波浪卷发,发梢染成渐变的紫色,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难掩眼底的疲惫,手里拎着个名牌包,包链上挂着的金属挂坠晃悠着,是枚小巧的星星形状——与谷梁黻当年给小雨画的星星书签一模一样。那书签是谷梁黻用硬纸板做的,上面用银色马克笔涂了星星图案,小雨宝贝得不行,后来林薇看到了,也让谷梁黻帮忙画了一个,没想到如今竟变成了包链上的挂坠。
“周正明!你终于肯出现了!”女人的声音尖锐,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引来不少读者侧目。她几步冲到男人面前,伸手就要去拽他的帆布包,“你以为躲到这里就没事了?当年你欠我的钱,还有小雨的抚养费,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林薇的指甲涂着鲜艳的红色,拽着帆布包的力道很大,包带被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像是一沓沓用报纸包着的纸币。
男人猛地后退一步,将小雨护在身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林薇,钱我会还,但你别吓到孩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递到女人面前,“这是我这几个月在工地打工攒的,先给你一部分,剩下的我会尽快凑齐。”那些纸币有零有整,最大的面额是一百元,最小的是一元,显然是他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纸币边缘都被磨得发亮,带着汗水的味道。
林薇一把打掉他手里的钱,纸币散落在地毯上,像一片片破碎的雪花。“这点钱就想打发我?周正明,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创业失败,是谁帮你还的债?是谁在你妈住院时跑前跑后?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三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谷梁黻注意到,林薇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廉价的塑料手链,上面串着几颗掉色的星星珠子,正是小雨去年手工课上做的,当时小雨说要送给妈妈,让妈妈看到星星就想起她。
小雨躲在爸爸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谷梁黻见状,连忙上前将小雨拉到自己身边,轻声安慰道:“小雨别怕,姐姐在呢。”她转向林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位女士,这里是图书馆,请你注意音量,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到外面慢慢说。”谷梁黻一边说,一边悄悄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币一张张捡起来,叠整齐后塞进周正明的口袋里,她能感觉到周正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林薇瞪了谷梁黻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好,我们到外面说,但周正明,你别想再跑。”她转身率先走出儿童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周正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雨,又看了看谷梁黻,最终还是跟着走了出去,小雨则紧紧攥着谷梁黻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几人来到图书馆外的小广场,悬铃木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从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协议,摔在周正明面前:“你看看,这是当年你签的离婚协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每月支付小雨两千块的抚养费,可你呢?这三年你一分钱都没给过!”协议的边缘已经磨损,有些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但“每月支付抚养费两千元”这几个字,却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格外醒目。
周正明捡起协议,手指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小雨,又看了看林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不是故意不给的,当年我创业失败,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债主天天上门催债,甚至威胁要对你们母女动手,我怕连累你们,才不得不离开。这三年我一直在工地打工,白天搬砖、扛钢筋,晚上就睡在工棚里,就是想早点凑够钱,回来找你们。”他说着,撸起另一只袖子,露出胳膊上几道新的伤疤,“上个月在工地上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幸好只是擦伤,老板给了我一笔补偿金,我本来想先给你们,没想到刚回来就被你找到了。”
“怕连累我们?”林薇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你知不知道小雨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她每天都在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她因为没有爸爸参加,被同学嘲笑是没人要的孩子,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她指着周正明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周正明,你太自私了!你以为你离开就是对我们好,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需要的不是你所谓的‘保护’,而是你的陪伴!”林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慢慢走了过来。老人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拐杖顶端雕着一个小小的星星图案。谷梁黻认出,这根拐杖是去年图书馆举办老年读者活动时,她亲手送给老人的,当时老人说自己最喜欢星星,因为星星代表着希望。老人走到几人面前,目光在周正明和林薇之间转了一圈,缓缓开口:“小周,小林,别吵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周正明和林薇同时愣住,异口同声地喊道:“爸(爸)!”周正明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他没想到父亲会出现在这里,而林薇则是又惊又喜,她以为老人还在老家,没想到竟然也来了镜海市。
老人笑了笑,拍了拍周正明的肩膀:“我早就知道你回来了,昨天我去工地找你,工友说你今天要来看小雨,我就想着来图书馆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好遇到你们。”他又转向林薇,语气温和:“小林,小周不是故意要离开你们的,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和小雨,这三年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让我转交给你们,只是我想着他在外不容易,就把钱存了起来,想等他回来一起给你们。”老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林薇:“这里面有十五万,是小周这三年给的,还有我这几年攒的退休金,你们拿着,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林薇看着老人手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周正明,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爸,您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他真的不管我们了。”她接过银行卡,手指微微颤抖,这张小小的卡片,承载着太多的误解和思念。
周正明震惊地看着老人:“爸,原来是您……我还以为您会怪我当年创业失败,让家里受了这么多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当年他创业失败后,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人,一直不敢跟父亲联系,没想到父亲竟然一直在默默支持他。
老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傻孩子,我是你爸,怎么会怪你?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重要的是要懂得改正,懂得承担责任。”他拍了拍周正明的肩膀,“现在你回来了,就好好跟小林和小雨过日子,别再让她们受委屈了。”
周正明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布包,感觉沉甸甸的,里面不仅装着钱,还有老人对他的爱与期盼。他看着老人,又看了看林薇和小雨,眼眶湿润了:“爸,小林,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他蹲下身,一把将小雨抱在怀里,小雨也伸出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说:“爸爸,你以后不要再走了,我好想你。”
谷梁黻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转身准备回图书馆,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的纹身——是一个小小的星星图案,与小雨书签上的星星一模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本《小王子》,正是刚才在儿童区被遗忘的那本。男人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好,我叫不知乘月。”男人微笑着伸出手,“我是这家图书馆的新管理员,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流过石涧,带着一丝温柔。
谷梁黻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你好,我叫谷梁黻,是这里的老管理员。”她注意到,不知乘月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像是经常握笔或者使用某种工具。
不知乘月指了指手里的《小王子》,笑着说:“这本书我小时候也读过,当时最喜欢里面的小王子和狐狸。”他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里写着‘仪式是什么?’‘这也是一种早已被人遗忘了的事。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我觉得,今天对周正明一家来说,就是一个特别的仪式。”他的目光落在周正明一家三口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温暖和祝福。
谷梁黻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有些仪式,虽然简单,却能让人记住一辈子。”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过生日,妈妈都会带她来图书馆看书,然后买一块小小的蛋糕,那就是她最珍贵的仪式感。
两人并肩走回图书馆,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乘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谷梁黻的眼睛,认真地说:“谷梁黻,我觉得我们很投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今天也成为我们的一个特别仪式?”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还有一丝期待。
谷梁黻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红晕,她看着不知乘月真诚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她一直专注于图书馆的工作,很少有机会接触异性,不知乘月的出现,像一束阳光照进了她平淡的生活。
不知乘月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质书签,上面刻着一颗星星,与小雨的书签相似却又不同——这颗星星的周围,还刻着一圈小小的爱心。他将书签递给谷梁黻:“这个送给你,希望它能像长明灯一样,照亮你的生活。”书签的边缘很光滑,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磨过,上面的纹路清晰而深刻,能看出制作时的用心。
谷梁黻接过书签,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心中充满了温暖。她抬头看着不知乘月,笑着说:“谢谢你,不知乘月。”她将书签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像是珍藏着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不知乘月脸色一变,拉着谷梁黻的手就往二楼跑:“不好,可能是着火了!”他的动作很快,拉着谷梁黻的手也很用力,显然是担心她的安全。
两人冲到二楼,发现浓烟正从古籍修复室的方向冒出来。不知乘月松开谷梁黻的手,从墙角拿起灭火器:“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古籍修复室里存放着许多珍贵的古籍,一旦被烧毁,损失将无法估量。
谷梁黻一把拉住他:“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报警,让消防员来处理!”她知道古籍修复室里不仅有古籍,还有很多易燃的化学试剂,贸然进去很可能会发生危险。
不知乘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就在这时,古籍修复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冲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脸上蒙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慌乱的眼睛。那人的身材很高大,动作很敏捷,显然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