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帝心独断,功过新衡(2 / 2)
但若看战略结果和长远影响:羌人元气大伤,河湟地区未来二十年难以恢复,开春即可轻易收取西海,永绝后患…这难道不是一场代价惨重到极致,却最终达成了战略目标的…惨胜吗?
刘据的思维,逐渐从单纯的“问责”,转向了更深层次的“权衡”。
杀周云,简单,能平息朝中文官之怒,暂时安抚民心。
但杀了之后呢?
寒了边军将士之心——以后谁还敢为国行险?谁还敢主动出击?
抹杀了此战用巨大牺牲换来的战略价值——仿佛十万人的死毫无意义。
更是浪费了一个吸取了惨痛教训、对未来经营高原极具价值的将领人才。
沉思良久,刘据的目光最终变得坚定。他已然有了决断。
他提起朱笔,铺开一卷特制的明黄绢帛,开始亲自起草诏书。他的字迹沉稳而有力,措辞却经过深思熟虑,力求在法理与人情、惩戒与抚慰之间找到平衡。
诏书的核心意思如下:
首先承认西征之役,伤亡惨重,周云作为主帅,指挥失当,确有罪过,辜负圣恩,应予惩处。
笔锋一转,强调用兵之道,艰险难测。周云之战略,虽险,然其吸引羌人主力,间接促成河皇谷地之大捷,公孙遗、张说方能重创羌虏根本,其功亦不可没。
综合考量,其过虽大,然其功亦显,且此战已令羌人元气大丧,实为帝国除一心腹大患。故朕体念其往日之功及此战之苦,认为其罪虽重,然尚不至死。
准许周云家族,以重金赎其罪(此为汉代常见制度,称为“赎刑”或“罚金”,既是对其个人的惩罚,也是对其家族的警示,同时避免了死刑)。
革去周云一切职务爵位,但命其即刻前往西域贵山城行在,于朕之帐下听调。
此举意味深长:既剥夺了他的军权和高位,体现了惩罚;又将他置于皇帝的直接监管和使用之下,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重新开始的机会,也避免了他在长安成为朝争的焦点。更重要的是,刘据需要他这个“经验教训”的活教材。
任命公孙遗暂代西域大总管一职,总筹粮草、兵马,筹备明年开春对羌人的最后战事。这道命令,既奖励了公孙遗的功绩,也明确了接下来的战略方向——趁他病,要他命,彻底解决羌患!
诏书写毕,刘据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用了皇帝玺印。
“八百里加急,即刻发往长安。”他对身旁的侍中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这封诏书,无疑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它在长安朝堂引发的震动可想而知。文官集团必然会感到失望和不满,认为皇帝过于宽仁,赏罚不明。
但他们也无法公然质疑皇帝的最终裁决,尤其是皇帝巧妙地将周云的“功”与帝国巨大的“战略收益”捆绑在一起。
而对于武将集团和边军将士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信号。
陛下明察万里,体恤将士,不因一时败绩而抹杀所有功劳,更不轻易诛杀大将,这极大地安抚了军心,凝聚了士气。
对于周云及其家族,更是天恩浩荡。保住了性命,留下了希望。那沉重的赎金,是对过去的买断;前往西域听调,则是未来的开启。
最重要的是,刘据的决策,基于一种超越时代的、更加注重实际战略效果和长远利益的考量。
他没有被巨大的伤亡数字和情绪化的舆论所绑架,而是冷静地分析了得失,最终保下了一个吸取了血的教训、对未来极具价值的将领,并为接下来彻底平定羌患,铺平了道路。
帝国的车轮,在碾过一段极其惨烈坎坷的征途后,终于又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并且,因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反而看清了更远的方向。
刘据的这道诏书,如同在血与火的废墟上,投下了一缕理性与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