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第194天 鸟巢蕨(1)(1 / 2)
2025年11月17日,星期一,农历九月廿八。
黄历上说,今天宜嫁娶、开光、出行、出火、拆卸。忌祈福、祭祀、伐木、掘井、作灶。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黄历宜忌,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嫁娶开光我是没见到,出火拆卸倒是见识了个彻底——字面意义上的。至于忌伐木、掘井?呵,要是那些红了眼的市民们能听得进去,我这个综合行政执法队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深更半夜还蹲在沾满露水的灌木丛后,喂蚊子,守株待“贼”。
守的不是普通的贼,是偷绿化带的贼。
这听起来像个拙劣的冷笑话,但却是最近半个月来,笼罩在我们整个片区,尤其是我们执法队头上的魔幻现实阴云。一切,都源于那种叫做“鸟巢蕨”的鬼东西。
鸟巢蕨,学名好像叫山苏,一种蕨类植物,叶片阔大油亮,层层叠叠包裹着中心一点,确实像个鸟巢。以前这东西在花卉市场偶尔能见到,算是比较雅致的观叶植物。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美食博主或者“资深吃货”,偶然在某个高端超市发现了它,标价五十块钱一斤,烫熟了凉拌,惊呼其口感脆嫩,风味独特,冠以“网红菜”之名。
这也就罢了,毕竟这年头,什么东西被贴上“网红”标签,价格翻几番都不稀奇。要命的是,有人把它发到网上炫耀,评论区里,一位Ip属地为云南的“老吃家”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哦,这个啊,我们这叫山苏,鸟巢蕨嘛,味道是不错。不过……这不是我们这边的绿化带嘛?”
配图是几张云南某小城的路边景观,绿化带里,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全是这鸟巢蕨!
“啊这????(不得不说,也确实很符合对云南地区的“刻板印象”了)”这条回复
就是这句看似无辜又带着点地域自豪感的评论,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我们这座城市,或者说,激起了无数非云南地区城市的惊涛骇浪。
原来这高颜值、高价格的“高端蔬菜”,竟然就长在路边,任君采撷?
起初只是零星有人好奇,偷偷掐几片叶子回家试试。后来,那个叫陈默的“资深吃货”详细分享了烹饪方法,据说用水一烫,拌点调料就惊为天人。这下可好,一传十,十传百,鸟巢蕨的美味和它“绿化带”的身份形成了极其诱人的反差,彻底点燃了某些人的贪欲和猎奇心理。
我们这座城市,虽然不是云南,但几年前搞城市绿化升级,也不知道是哪个专家引种的,不少主干道的中间隔离带和路边花坛里,确实种了不少鸟巢蕨。它们耐阴耐湿,观赏性强,一直长得不错,是城市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直到,它们被标上了五十元一斤的价格。
恐慌和混乱,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先是市政园林部门的人气急败坏地跑来我们队里,说好几条路上的鸟巢蕨被人成片成片地偷割,像是被蝗虫啃过一样,秃了一大片,严重影响市容市貌,要求我们加强巡查执法。
我们当时听了还觉得有点滑稽,偷绿化带?这能值几个钱?成本都不够吧?
但很快,我们就笑不出来了。
监控调出来,画面让人瞠目结舌。深夜,甚至黄昏时分,就有人骑着电动车,带着剪刀、蛇皮袋,堂而皇之地在绿化带边停下,手脚麻利地收割那些宽大的叶片。动作之熟练,态度之坦然,仿佛他们不是在盗窃公共财物,而是在收割自家田地里的庄稼。
有独自行动的老头老太太,有结伴而行的中年妇女,甚至还有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一边偷割一边还不忘拍照打卡。
我们加强了巡逻,贴了告示,宣传这是违法行为,按照《城市绿化条例》,损坏绿化要罚款。效果甚微。五十元一斤的诱惑太大了,而且几乎零成本。被抓到了,罚个几百块,他们偷割一晚上卖出去的可能都不止这个数。更别提很多人根本不是为了卖,就是自己吃,或者送人,彰显一下自己吃到了“网红绿化带”的“特权”。
法不责众,以及极低的犯罪成本和极高的诱惑,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狂欢氛围。
“队长,东华路的鸟巢蕨又被薅秃了!”对讲机里传来队友小王小李疲惫又愤怒的声音。
“收到,我这边……也有情况。”我压低声音回应,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路口。
那里是我负责蹲守的一个“重灾区”——清风路与明月街交叉口。这里的绿化带设计得比较宽,鸟巢蕨长势尤其茂盛,也因此成了重灾区。前几天刚补种了一批,市政园林的老张几乎是哭着求我们一定看好,再被偷,他们都没苗补了。
夜色浓郁,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和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晚风带着凉意,吹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我缩了缩脖子,把衣领拉高。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黄历上忌“伐木”,我们现在干的事,本质上就是在阻止别人“伐木”,虽然伐的是蕨。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遵循古训?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传入耳中。
我精神一振,屏住呼吸,悄悄从灌木缝隙中望出去。
来了。
一个黑影,骑着一辆没有开灯的电瓶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到路口那片茂盛的鸟巢蕨旁边停下。黑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看起来像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典型的做贼心虚——然后迅速从车筐里拿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以及一把明显是专业园艺用的枝剪。
动作真熟练啊。我心里冷笑,准备等他开始动手,人赃并获。
他蹲下身,伸出手,似乎要去触碰那丛在夜色中依然能看出轮廓的、油亮宽大的叶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叶片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片鸟巢蕨,中心那团包裹着的、如同鸟巢般的部位,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那光非常非常微弱,是一种近乎诡异的、粘稠的幽绿色,一闪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长时间盯着黑暗产生的视觉疲劳。
我眨了眨眼,定睛再看。那片鸟巢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和周围其他植物并无不同。那个男人似乎也顿了一下,歪头看了看,但或许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他并没有多想,手已经抓住了几片肥厚的叶子,另一只手里的枝剪“咔嚓”一声,干净利落地剪了下去。
汁液的气息,甚至隔着一段距离,我似乎都隐隐闻到了一点,一种带着青草腥气的、微甜的味道。
男人动作很快,几下就剪了一大把,塞进黑色塑料袋里。他似乎对今晚的收获很满意,身体微微放松,甚至低声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我正准备起身冲出去,履行我执法者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