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第207天 强剪犯(2)(2 / 2)
“晚上好,退货者们。”
所有人都僵住了,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欢迎来到审判之夜。”那个声音继续说,毫无感情,像机器人在朗读,“你们面前的十五件滑雪服,原本应该在明天被退回商店,尽管它们已经被穿用过,沾上了汗水和酒渍。但现在,它们失去了吊牌。失去了退货的凭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几个人冲向衣帽架,抓起自己的衣服检查。
“我的吊牌不见了!”
“我的也是!”
“谁干的?”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我干的。或者说,‘我们’干的。强剪犯向你们问好。”
我倒吸一口冷气。强剪犯?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任务只是剪吊牌和放置追踪器,没有说要暴露组织名称,更没有说要囚禁这些人。
“你们可能觉得不公平。”电子声音继续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穿一次就退?商家有退货政策,我们只是在合理利用规则。对吗?”
没人回答。黑暗中,人们面面相觑。
“让我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不公平。”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真正的滑雪爱好者,那些真正热爱这项运动的人,为了买一套专业装备,需要省吃俭用好几个月。而你们,把装备当成拍照道具,滑一次就退,然后下次再换新的。”
“你们的行为推高了退货率,导致商家提高价格,最终伤害的是真正需要这些装备的人。”
“这不是消费,这是盗窃。穿着光鲜的盗窃。”
一个女生哭了起来:“我们错了,放我们出去吧,好冷...”
“冷?”声音里带着讽刺,“想象一下,如果你真的花钱买下这件衣服,穿着它在零下二十度的山顶过夜,你会怎么想?也许你会更加珍惜它。”
“这是非法拘禁!”那个健硕男人喊道,“我会报警的!”
“报警?”声音轻笑,“告诉他们什么?告诉警察你们被困在山顶,因为你们准备恶意退货的滑雪服被人剪了吊牌?我很好奇警察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男人沉默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局面已经完全失控。强剪犯不只是剪吊牌那么简单,他们有自己的议程,更激进的议程。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们的工具。
不,不是不知情。我选择了加入,选择了执行任务。我只是没想到后果会是这样。
“现在,游戏开始。”电子声音宣布,“休息屋里隐藏着十五个吊牌,对应十五件衣服。找到你们自己的吊牌,把它缝回衣服上,门就会打开。限时:两小时。两小时后,如果还有衣服没有吊牌,那么...”
音响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然后是一段录音,似乎是滑雪场的广播:“请注意,高级道将于凌晨三点进行人工造雪,请所有人员撤离...”
“人工造雪系统的水会通过通风口进入这个房间。”电子声音解释,“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水会迅速结冰。想象一下被冰封的感觉。”
恐慌彻底爆发。人们开始在房间里疯狂寻找,翻倒桌椅,扯下墙上的装饰。那个健硕男人试图用椅子砸窗户,但玻璃是加厚的,只留下白色印痕。
我站在原地,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十五个吊牌。它们在这里,全在我这里。我只需要把它们还回去,游戏就能结束。
但当我准备开口时,电子声音又响了,这次只通过我护目镜内置的微型耳机传来,只有我能听见:
“裁决者047,不要干预。观察,记录。这是审判的一部分。如果你暴露自己,后果自负。”
我僵住了。他们能看到我,能听到我,能控制我。我的护目镜,那个摄像头,不只是记录工具,还是监控工具。
“你是谁?”我低声问,嘴唇几乎不动。
“你的引导者。”耳机里的声音说,这次是真实的男声,低沉而冷静,“现在按我说的做:找到房间里的通风口,把吊牌从通风口扔出去。然后混入人群中,假装也在寻找。”
“但他们会冻死的!”
“通风口通向外面的雪地,吊牌会被埋在雪里,明天早上他们可以挖出来。这需要时间,需要努力。就像那些真正攒钱买装备的人付出的努力一样。”
“这不是正义,这是折磨。”
耳机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正义从来不是温和的。执行命令,047,否则你的身份会暴露给所有人。想想他们会怎么对待剪掉他们吊牌的人。”
威胁显而易见。我看着那些恐慌的人群,那个哭泣的女生,那个试图破窗的男人,还有其他人,在血红色的灯光下像被困的野兽。
我的良心在尖叫,但恐惧更响亮。如果我暴露了,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在恐慌和愤怒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转向墙壁,假装在搜索,同时用夜视镜寻找通风口。在房间的右上角,有一个金属网格。我慢慢移动过去,人群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
口袋里的吊牌沉甸甸的,像十五个罪证。我掏出它们,握在手中,犹豫着。
“快。”耳机里的声音催促。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哭泣的女生,她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那个健硕男人现在在尝试撬门,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
这些人值得同情吗?他们确实打算恶意退货,确实在滥用系统。但这样的惩罚是否太过分了?
“想想那些真正需要装备却买不起的人。”耳机里的声音说,仿佛读到了我的犹豫,“想想那些因为高退货率而提高的价格。你加入组织是为了什么?为了温和的抗议?不,你是为了改变。”
改变。是的,我加入是为了改变。但以这种方式?
我的手指收紧,吊牌的边缘刺进掌心。最后,我做出了决定。
但不是耳机里指示的决定。
我转身,面对人群,举起手中的吊牌:“吊牌在这里!”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我。十五双眼睛在红色灯光下像燃烧的煤块。
“你找到了?”健硕男人快步走来,“给我!”
“等等。”我后退一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会把吊牌还给你们,但你们必须承诺,从今以后不再恶意退货。如果真的需要退货,必须是未使用过的商品。”
一阵沉默,然后有人嗤笑:“你以为你是谁?道德警察?”
“我是给你们机会的人。”我说,声音在颤抖,但尽量保持坚定,“否则,我可以把这些吊牌从通风口扔出去,埋在几米深的雪里。你们有两小时的时间挖掘,在零下二十度的黑夜里。”
健硕男人盯着我,眼神锐利:“是你剪的吊牌。”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沉默,等于默认。
“你是强剪犯。”他说,声音里充满危险。
“我是给你们选择的人。”我重复,“承诺,得到吊牌,离开。或者拒绝,在雪地里挖一整夜。”
耳机里传来愤怒的声音:“047,你在做什么?我命令你——”
我抬手摘下护目镜,关掉电源。声音消失了。现在,只有我和这十五个人,在这个血红色的房间里。
健硕男人看了看我手中的吊牌,又看了看其他人。那个哭泣的女生站起来,小声说:“我承诺。我以后不会了,我真的不会了。”
一个接一个,其他人也点头或低声承诺。有些人不情愿,但在寒冷和恐慌面前,还是妥协了。
健硕男人是最后一个:“好,我承诺。现在把吊牌给我们。”
我逐一发放吊牌,每人对应自己的衣服。他们开始笨拙地试图把吊牌重新系上,但大部分绳子已经被剪断,无法复原。
“用这个。”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针线包,里面有简单的缝衣针和线——这是强剪犯工具包里的标准配备,原本可能用于固定定位器。
人们轮流使用针线,在红色灯光下笨拙地缝补。场面荒诞而诡异,一群穿着派对服装的人在午夜的山顶,缝补被剪断的吊牌。
一小时后,最后一件衣服的吊牌被勉强固定。就在那一刻,门锁发出了“咔哒”声。
前门开了。
冷空气涌入,但没人抱怨。人们抓起自己的衣服,争先恐后地冲出去,消失在夜色中。很快,休息屋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健硕男人。
他站在门口,回头看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重要。”我说。
“我会记住你的脸。”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休息屋里,红色灯光依然亮着,照着满屋狼藉。我捡起地上的护目镜,犹豫了一下,没有戴上,而是塞进了背包。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他们离开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那些车灯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路拐角。雪花又开始飘落,轻轻地,静静地,覆盖一切痕迹。
耳机已经沉默了。我不知道组织会怎么看待我的叛逆,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后果。但此刻,我只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走出休息屋,踏入雪夜。寒风刺骨,但感觉比屋里更清新,更真实。我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无尽飘落的雪花。
背包里,十五个微型定位器还在工作,向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发送信号。吊牌已经归还,但追踪还在继续。强剪犯的监视之眼没有闭上。
我到底加入了什么组织?我到底成了什么人?
这些问题在寒风中回荡,但没有答案。只有雪,无声地落下,覆盖我的足迹,就像它覆盖了今夜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