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洗梦曲（1 / 2）
向东横穿过绵延无尽的雪雾森林，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山峰撕裂冰岛之星苍白的天空，如同沉默的巨人亘古矗立。
峰顶深入云雾，披覆着终年不化的坚冰，而在穿过山上幽深得近乎窒息的雪松林，视野豁然开朗后，一汪冰封的湖泊静卧于此。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际流云与四周墨绿的松影，虽然看上去死寂，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被冻结的神圣。
而在湖泊的中央，有一座蓝白相间的祭坛孑然独立在那里。
这里，便是曾经圣山一族举行祭祀大典、沟通裁决神使意志的至高圣坛。
如今，这里却只余下了破败与荒凉。
周遭曾经擎天的恢宏石柱大多已然倾颓，断壁残垣被冰雪半掩，雕刻其上的神圣印记早已磨损消散，模糊不可辨认。
无言的荒芜蔓延在每一寸冰岩之间，冰冷地诉说着一个族群信仰的崩塌、希望的湮灭与现状的绝望。
许久，一道手持权杖亦步亦趋的佝偻身影，自雪松林深处蜿蜒的小径艰难走出，停驻在湖泊边缘。
而这道身影，正是结束了与安莉洁对话的大长老。
他凝视着眼前这片残破的景象，深陷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凉，随后踏上光滑如镜的冰面，权杖叩击冰层，发出空洞的回响，一步步走向湖心的圣坛。
踏上圣坛斑驳的地面，他枯瘦的手掌依次抚过那些冰冷断裂的石柱，触感所及，尽是往昔荣光的冰冷尸骸，无尽的眷恋与蚀骨的痛楚在他心底交织。
终于，在扫视过一圈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圣坛中央的祭台之上。
那里，原本是由圣女沟通裁决神使意志的地方，此刻却只余一堆被小心翼翼拢起的、黯淡无光的碎屑。
大长老死死盯着那堆被视为最后念想的残骸，眸中最后一丝温情褪去，唯剩冰冷的寒芒，权杖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
“就让我来看看吧……”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淬满了孤注一掷的偏执。
“冷漠的，究竟是至高无上的裁决神使，还是……你。”
话音未落，一抹深沉的戾气自他眼底掠过，背负在后的手中，一团散发着不祥与绝望气息的黑雾悄然涌现，迅速凝聚成型。
当那黑雾彻底凝实后，一块黑暗媒介赫然出现在他枯瘦的手中，死死攥紧，仿佛握住了最后一枚通往毁灭或是救赎的筹码。
翌日，天光未彻，仅在天边渗出一线惨淡的鱼肚白的时候。
聚集地的圣山子民却早已涌动起来，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狂热的他们自发清扫了通往圣山峰顶、那一条铭刻着古老元力符文的道路与漫长台阶，虔诚得如同在进行最后的朝圣。
道路两旁石柱上的圣火被依次点燃，跳动的火焰在渐明的天色中撕开一道道微弱的光明。
人们聚集在冰封湖泊的岸边，翘首以盼。
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大长老归来时颁布的消息已传遍全族，圣坛已然被裁决神使的意志所修复，祭祀大典将在明日举行，聆听圣女带来的新神谕。
尽管圣坛的“突然恢复”令部分人心存疑窦，但这微不足道的疑虑迅速被更强大的、对救赎的渴望所淹没。
此刻，整个圣山一族仿佛紧紧攥住了这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将它视同整个族群存续的未来与希望。
而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狂热目光中，终于，在天完全亮起之时，祭祀的队伍出现了。
十二名身着银纹白袍的祭司，神情肃穆，沿着元力符文闪烁的道路缓步而来。
他们双手虚托，元力光球在掌心稳定脉动，氤氲的光芒映照着他们毫无表情的脸庞。
在所有人聚焦的目光下，十二名祭司稳步踏上冰湖，依次肃立于对应的石柱旁，将手中的元力光球沉稳地按入石柱之中！
嗡——
刹那间，伴随着元力光球的没入，石柱轰鸣，迸发出灼目的光华。
十二道璀璨光柱自柱顶冲天而起，于圣坛上空精准交汇，勾勒、编织成一座巨大而复杂的璀璨法阵。
强光渐熄，法阵中心，一块莹润的方形圣石赫然悬浮于祭台之上！这正是用来沟通裁决神使意志的四方圣石。
低沉的吟唱自祭司们喉间响起，带来古老而苍凉的肃穆之感，也标志着仪式正式开启。
大长老的身影适时出现，只见他在这肃穆的氛围之中，缓步走过冰面，踏上位于中央的圣坛。
而当他来到圣坛中央的法阵之前，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庄重的祈祷行礼后，大长老催动自身元力，手中权杖猛然顿地。
“轰！”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元力波动自圣坛基座爆发，如同沉眠的巨兽苏醒，震动空气发出低沉呜咽，无形的声波扫过湖畔每一个族人。
顷刻间，所有圣山子民眉心齐齐浮现出代表圣山族裔的印记，闪烁着微光。
下一刻，无需指令，所有人同时抬起右臂，掌心向天展开。
细微而晶莹的元力光点自每个人指尖飘散而出，汇成无数淡金色的溪流，向着湖心圣坛、向着那块圣石涓涓流淌而去。
这是圣山一族最虔诚的奉献，也是献上自身元力与信仰的共鸣。
当元力光流将圣石温柔包裹时，十二位祭司开始以古老的、特定的节拍叩击面前的石柱。
每一次叩击，都荡开一圈绚丽的光晕。光晕旋转升腾，圣石表面，无数光粒急速汇聚，逐渐勾勒、显现出那道象征无上权柄的、裁决神使的印记！
印记显现的刹那，湖畔所有族人齐刷刷单膝触地，左手按于心口，默诵的古老祷词形成一片压抑而狂热的低语浪潮。
他们额间的印记与圣石上的神使印记同频闪烁，交相辉映。
“请——圣女！”
而在这一刻，大长老肃穆高呼，声震四野，圣坛上法阵应声变幻，光芒再度暴涨，璀璨夺目。
在所有人狂热到近乎燃烧的殷切目光中，一道纯净的身影自无尽光华里缓缓步出，降临圣坛。
那正是安莉洁。
她已换上曾经那一身一尘不染的洁白圣女服，亭亭立于圣光与众人视线的焦点。
璀璨的光芒在她周身流淌，冰蓝色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身后，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纯净与寒冷。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从冰雪国度中走出的精灵，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平和，却又似乎隔绝了所有沸腾的期待。
安莉洁沉默地扫视着周围，将那一张张被狂热与殷切灼烧的面孔尽收眼底，他们仿佛干涸河床上的鱼群，拼命翕动着，祈求着虚幻的雨露。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前方那块悬浮的、光华流转的四方圣石上。
随后，她迈开了脚步，如同三年前那样，走向圣坛中央。
然而，这一次，她并未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即刻开始祷告，她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圣石之下，仰起头，长久地、近乎凝固地凝视着那块汇聚了全族信仰与希望的晶体。
在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圣石虚假的光辉，但在更深处，弥漫着的是一片决然的坚冰。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安莉洁异常的停滞，如同无声的寒流，逐渐冻结了现场狂热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