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风声吹过墓碑发出呜呜的响像是回应(1 / 2)
《热土》
晨光初露,老关推开院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整整三百二十七块墓碑,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坡。每一块墓碑都新得发亮,在晨雾中反射着青灰色的光。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从001到327。
“谁干的?”老关喃喃自语,手里的旱烟袋掉在地上。
儿子关山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这场面也愣住了。父子俩沿着墓碑往前走,越走心越沉。这些墓碑立得整整齐齐,像一支出征的队伍,占领了他们家世代耕种的土地。
“肯定是那个旅游公司干的!”关山咬牙切齿,“他们想开发这片地,我们不同意,就来阴的!”
老关没说话,蹲下身抚摸最近的那块墓碑。墓碑冰凉,上面用正楷刻着“007”,”
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爹?”关山注意到父亲脸色不对。
老关站起身,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峦。那片山叫“英雄岭”,从他记事起就这么叫,但从没人告诉他为什么。现在,三百二十七块墓碑给出了答案。
七天前,县城来了个南方口音的老板,说要在关家庄建度假村。老板姓陈,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油亮。他指着地图上关家庄的位置:“这里风景好,离县城近,开发出来肯定赚钱。”
关家庄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听说能拿补偿款,不少人都动了心。只有老关不同意。
“这块地不能动。”老关在村民会上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关叔,您老糊涂了?”有年轻人不满,“一亩地补偿十万,您家那十几亩地,一百多万呢!”
“不是钱的事。”老关摇头。
“那是什么事?”
老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说他爷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这块地然不知道烧给谁?说他小时候在这片地里玩,挖出过生锈的子弹壳?
这些话说出来,年轻人只会笑他老迷信。
陈老板亲自来找老关,拎着烟酒,满面堆笑:“关老爷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补偿款可以再加,您儿子在城里买房缺钱吧?我可以帮忙。”
“地不能动。”老关还是这句话。
“您总得给个理由。”
“没理由,就是不能动。”
陈老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老爷子,现在是法治社会,土地是国家的,不是您个人的。村里三分之二的人同意,这事就能办。”
“你办不成。”老关盯着他,“只要我活着,这片地谁也别想动。”
现在,墓碑来了。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提醒?
关家庄炸开了锅。村民们围着墓碑议论纷纷,有人害怕,有人说晦气,更多人觉得这是陈老板逼他们搬走的新花招。
“报警!”关山掏出手机。
“等等。”老关拦住儿子,“先把村东头的老文书请来。”
老文书九十多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他拄着拐棍来了,看到墓碑,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颤巍巍地走到“001”号墓碑前,伸手摸了摸,叹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关扶住他。
老文书坐下,点了袋烟,烟雾缭绕中,他讲了一个故事。
1948年冬,大雪封山。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路过关家庄,要去打一场重要的仗。他们在村里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有个小战士,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临走前把一块银元塞给老文书的父亲——当时的村长:“老乡,我们要是不回来了,您就在这地里给我们烧张纸。”
“那仗打了三天三夜。”老文书说,“枪炮声震得山上的雪都往下掉。后来仗打完了,那支队伍没回来。有人说全牺牲了,有人说转移了。我爹带着村里人去战场看过,尸体都埋了,分不清谁是谁。他就在那片地里堆了三百多个小土包,每年清明去烧纸。”
“可那些土包早就不见了啊。”有年轻人说。
“是啊,不见了。”老文书看着墓碑,“五八年大炼钢铁,把那片地平了。六六年破四旧,连碑都不让立。后来包产到户,地分到各家各户,慢慢就没人记得了。”
他看向老关:“你爷爷那辈人还记得,你爹那辈人还知道,到你这辈,就只剩个念想了。现在,念想变成石头,立在这儿了。”
“是谁立的碑?”关山问。
老文书摇头:“不知道。可能是部队上的人,可能是研究历史的人,也可能...是那些魂自己等不及了。”
陈老板又来了,这次带着推土机。
“关老爷子,您看看,这么多墓碑在这,这地多晦气。我帮您推平了,咱们该开发开发,该补偿补偿,两全其美。”
“你动一下试试。”老关站在地头,身后是关家庄的男女老少。人不多,二十几个,但都站得笔直。
“老爷子,您这是妨碍经济发展...”
“这不是普通的地。”老关打断他,“这上盖酒店、建游泳池,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
“都多少年的事了,谁还记得...”
“我记得!”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是个穿旧军装的老爷子,被人搀扶着走过来。老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腰板挺得笔直,胸前挂满了勋章。
“您是?”老关迎上去。
老爷子没回答,他走到墓碑前,从“001”开始,一块一块地看。看到“127”时,他停住了,颤抖着手摸上面的数字。
“班长...”他轻声说,然后立正,敬礼。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风声,吹过墓碑,发出呜呜的响,像是回应。
老爷子叫刘青山,是那支队伍的通信兵。那场仗,他因为回去送信,晚到了一天,结果整个营都没回来。他找了他们六十年,从黑发找到白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327个人,”刘青山说,“最大的是营长老周,四十二岁,家里有老婆和三个孩子。最小的是小豆子,十六岁,谎报年龄参的军。他们是殿后部队,任务是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本来只要守四个小时,结果守了三天。”
他走到“001”号墓碑前:“这是我们营长。他牺牲前跟我说:‘青山,告诉后人,我们没给中国人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