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3章 侯成功刚正不阿,丁洪涛一如既往(1 / 2)
侯成功副市长发完脾气,不再理会县里的干部等人,径直走向自己的皇冠轿车。市政府跟随的工作人员连忙小跑着跟上。侯成功临上车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却什么都没再说。
皇冠轿车发动,发出一声低吼,扬起一阵尘土,迅速地驶离了现场。
留下我们东洪县一干领导干部,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谁也没想到,一次原本还算顺利的视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戛然而止,而且结束得如此难堪。
丁洪涛背着手,脸色铁青,望着皇冠轿车消失的方向,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用不大但周围几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一个没进常委的副市长,架子倒是不小!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吕连群哭丧着脸,凑到丁洪涛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丁书记……那……那这个捐款……咱们真退啊?”
丁洪涛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瞪了吕连群一眼,语气冲得很:“退!没听侯市长说吗?马上退!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擦干净屁股!”
吕连群一脸委屈,张了张嘴,想分辨几句,但看到丁洪涛那难看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心里肯定是五味杂陈。
焦杨凑在的我的耳边说,县长啊,明明就是丁书记想着在市长面前表现,想着给市爱卫会主任汇报,结果马屁拍岔了,搞成了,这板子怎么就打在了吕连群的身上。
丁洪涛也不再理会我们,怒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那辆桑塔纳轿车。跟在他身后的,是新来的县委办副主任刘明。
刘明赶紧快走几步,替丁洪涛拉开车门。丁洪涛弯腰钻了进去,刘明也迅速坐上副驾驶。桑塔纳轿车也很快启动,一溜烟地开走了。
现场,只剩下我、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县委副书记焦阳、宣传部长刘志坤,以及市农业局的黄修国局长等一批人。
曹伟兵也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抱怨说道:“县长,这侯市长……也太不讲究工作方法了吧?再怎么着,也不能当场发这么大火,一点面子都不给县里留啊!这让我们县委、县政府的脸往哪搁?”
我心里其实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我对侯成功坚持原则、敢于碰硬、真心为群众减轻负担的态度是认同的,这件事本身确实是我们县里做得不对。但另一方面,他如此不留情面的处理方式,也让我感到有些难堪和压力。毕竟,我是县长,县政府也有责任。
但是,经过马叔上次一点拨,我心里自然是想深一层,县委书记丁洪涛当面汇报这事,明显有违常理,似乎就是马叔预判的,找个合适的借口,把吕连群放到其他位置上,这也算是一种借刀杀人,至于退钱,我的心里暗道,估计难度很大。
我深吸一口气,对曹伟兵,也是对着周围其他表情各异的干部们说道:“伟兵,话不能这么说。侯市长批评得对啊!爱国卫生运动是好事,但靠摊派捐款来搞,就是歪路子,就是增加群众负担嘛!侯市长这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这件事,我们必须深刻反省,坚决纠正!面子重要,还是政策纪律重要?还是群众的利益重要?”
这时,站在一旁的县委副书记焦阳,语气平静地插话道:“李县长说得对。而且,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侯市长除了分管农业,还分管什么?”
曹伟兵想了想,说:“科教文卫啊……哦,对了!”他一拍脑袋,“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的主任,就是侯市长兼任的!咱们这是在人家分管的领域里,撞到枪口上了!”
焦阳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啊,侯市长发火,是职责所在,也是情理之中。咱们还是多从自身找原因吧。”
市农业局的黄修国局长,刚才一直略显尴尬地站在旁边,这时也走过来打圆场,他拍了拍曹伟兵的肩膀,说道:“老曹啊,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侯市长就是这个脾气,我跟他打交道多,了解他。他是个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的人。他今天批评的是乱收费这件事,不是针对咱们东洪县整个班子。你们该做的工作继续做,该争取的项目,比如那个冷库,我看侯市长心里是有数的,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影响对你们工作的整体判断。侯市长骂人归骂人,但工作上的事,他分得清。”
听了黄修国的话,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黄修国接着又苦着脸说:“不过,几位县太爷,侯市长走了,丁书记也走了,你们这中午饭,还管不管我老黄啊?我这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
曹伟兵被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你个老黄,就知道吃!”
我作为县长,这个时候必须稳住局面,便开口说道:“好了,都别站着了。县委招待所那边,饭肯定已经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咱们都回去,简单吃个工作餐。吃完饭,该落实侯市长指示的,立刻落实!特别是捐款清退的事,伟兵同志,你牵头,财政局、审计局、爱卫会配合,立刻制定清退方案,确保一分不少地退到群众手里!要快!”
然后我转向宣传部长刘志坤:“志坤部长,关于侯市长这次视察的新闻报道,正常发。重点报道侯市长深入基层、关心企业和农业发展的务实作风,以及对我们县工作的指导性意见。”
刘志坤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县长,那……最后关于捐款……侯市长批评的那段……写不写?”
我果断地一摆手:“那个肯定就不要写了。报道要聚焦正面,引导大家学习侯市长深入调研的精神。我们改正错误的态度和行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体现,不必在新闻报道中详述了。被领导批评不丢人,知错就改就行。”
安排完这些,大家才各自上车,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县城。国庆节有两天的时间,瑞凤市长回了省城,我和晓阳也就在一号下午,抽空回了一趟省城。
晓阳作为服务瑞凤市长的秘书长,时间自然是要围着市长转,能挤出这两天假期,实属不易。
到了省城的家里,已经六点多,天色完全黑透了。晓阳和我提着大包小包,还有一些晓阳为岂露准备的换季衣物,推开了家门。家里亮着灯,却只见岳母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忙碌,手里还拿着擀面杖,面板上放着正在擀的面皮,是做手擀面的架势。
“妈,我们回来了!”晓阳脸上带着回家的轻松和欣喜,放下东西,环顾四周,“我爸呢?岂露那丫头跑哪儿疯去了?”
岳母见到我们,脸上露出笑容,但随即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把擀面杖放在面板上,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唉,别提了。这两人啊,这会儿估摸着是没脸回家,在外面‘流浪’呢。”
晓阳被岳母的话逗笑了,脱掉外套挂起来:“妈,您说得也太夸张了。岂露才多大点小人儿,还能惹出多大的祸,让我爸这个正厅级干部都不敢回家了?”
岳母又是一声长叹,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还能有啥?你家那个宝贝闺女,这次数学单元测验,考了18分!试卷今天刚发下来。你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觉得自己能耐大,又是当领导的,辅导个一年级数学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呢,辅导了小一个月,考出个18分!你爸那张老脸算是没地方搁了,觉得是自己没辅导好,丢人了。岂露呢,考得差,怕挨说,也跟着不敢进门。我嫌他俩在眼前晃得心烦,就让她爷孙俩出去清醒清醒,饭好了再回来。”
晓阳一听,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当是多大事呢!考18分就考18分嘛,她才多大?六岁的孩子,能坐住凳子听讲就不错了。我就说嘛,不能拔苗助长,年龄不到,硬送去上学,就是受罪。我看呀,还不如让她多玩一年。”
岳母一边继续擀面,一边摇头:“你呀,就惯着她吧。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五岁就上了一年级,期末考试还考了全班第三呢!这丫头,肯定是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晓阳笑着搂住母亲的肩膀:“妈,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孩子能跟咱们那会儿比吗?咱们那会儿除了学习没啥玩的,现在电视、小人书、外面疯跑,诱惑多着呢。爸也是,跟自己外孙女较什么真呐。”
我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妈,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回头我好好说说岂露,也得劝劝爸,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正聊着家常,就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钥匙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岳父牵着岂露的手,爷孙俩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岳父脸上有点不自然的表情,岂露则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偷偷拿眼瞄我们。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面条马上就好。”岳母装作没事人一样,招呼道。
“哎,好,回来了。”岳父应了一声,换鞋进屋,目光不太敢跟我们接触。
岂露小声叫了“爸爸、妈妈”,就一头扎进晓阳怀里。晓阳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哎呀,我们家小宝贝回来啦!考18分怕什么,下次咱们考个28分,就是巨大进步!”
岂露被妈妈逗得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在晓阳肩膀上。岳父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这次……题出的太难了……才一年级,才上了几天学就考试,”
我看着这温馨又带着点小尴尬的家庭场面,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温暖。在县里面对那些纷繁复杂的工作和人际关系,回到家里,才能感受到这种纯粹的烟火气和人伦之乐。官当得再大,回到家,也就是个丈夫、父亲、儿子。
晚饭后,岳父还是忍不住,又把岂露叫到书房,拿出那张画满了红叉的试卷,开始了新一轮的“耐心辅导”。我和晓阳相视一笑,由他去了。
第二天,10月2号,我和晓阳决定带岂露去省城最大的批发市场逛逛。一来是陪陪孩子,弥补平时不在身边的亏欠;二来,我也确实想实地看看省城批发市场的运营模式和管理情况,为东洪县将来搞活流通、建设自己的集散市场取取经。
国庆期间的省城,果然比东洪县城热闹太多了。主要街道上都挂上了红旗,张贴着庆祝国庆的标语,街上行人如织,脸上大多带着节日的轻松。
批发市场更是人山人海,各个摊位前都挤满了采购的人,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搬运货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进去没多久,我们三人就被挤得差点走散,晓阳紧紧抱着岂露,我则护在她们娘俩身后。这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确实有点像后来人们说的“黄金周”旅游景点。
我看着眼前这火爆的场景,心里对在东洪县尝试建设一个区域性批发市场的想法,更加有信心了。虽然东洪县无法与省城的规模相比,但只要找准定位,服务周边乡镇,搞活商品流通,对带动县域经济发展、增加群众收入,肯定大有裨益。关键是要解决好选址、政策、管理等一系列问题。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些细节,比如市场的分区布局、卫生管理、治安巡逻等情况。
下午,我们一家三口又去公园玩了玩,给岂露买了新衣服和玩具,孩子高兴得小脸通红。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我和晓阳都觉得,再忙再累,也值得。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原本计划10月3号一早,我和晓阳返回东原市。
晓阳接到电话,瑞凤市长提前结束了休假,安排了到曹河县调研。
曹河县是市里国有企业比较集中的县,正值国企改革攻坚期,不少企业效益下滑,职工工资发放困难,群体性事件时有发生。瑞凤市长选在国庆期间去曹河县,稳定意味十分明显,晓阳这个秘书长必须第一时间跟上。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岳父岳母和女儿,我们开着那辆熟悉的桑塔纳,踏上了返程的路。车子驶出省城,周围的景象逐渐从繁华变为空旷。
晓阳还是老习惯,一上车坐稳当,就把鞋脱了,将两只穿着干净棉袜的脚,翘在了驾驶台前。她有个爱干净的习惯,每天洗脚换袜,鞋也刷得勤,所以虽然动作不那么“雅观”,但车里倒也没什么异味,只有淡淡的肥皂和阳光晒过的味道。她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开始剥一颗水果糖,糖纸在她灵活的手指间窸窣作响。
“三傻子啊,”晓阳把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跟你说个正事。市里面已经定了,10月9号召开市人代会,到时候会正式选举瑞凤市长担任市长。这可是咱们东原市历史上第一个女市长,意义重大。瑞凤市长最近工作劲头特别足,但也很谨慎。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县里面千万要稳住,别给她、也别给市里添什么乱子。”
我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家里边最近主要就是两件事,一是侯市长要求清退的捐款,我回去就开始部署了,会稳妥处理好;二是田嘉明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影响也基本消除。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晓阳“嗯”了一声,接着说:“瑞凤市长如果能顺利当选,对她个人、对咱们市的工作,都是个新起点。你在这边干,各方面也更要留意些。”
我表示明白。车内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
当车子快开到东宁市地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晓阳忽然想起什么,指着窗外说:“哎,朝阳,我记得上次咱们路过东宁,在那家路边店吃的牛肉不错呀,特别是那个……牛宝汤,味道挺鲜的。要不今晚就在这儿解决晚饭?”
她一提“牛宝”,我心里就暗暗叫苦,下意识地觉得腰眼有点发酸。上次她就是听人说那东西补身体,非要给我点一大份,结果那天晚上折腾到后半夜,第二天开会我差点没精神。
我赶紧摆手:“晓阳,这几天县里事多,连着开会,休息不好可不行。这眼看就快到了,干脆回东原市区,我让白山给咱们呢留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舒舒服服吃一顿多好。”
晓阳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哎呀,李县长,你现在是开始挑食了?羊肉汤能跟牛宝比吗?我这不是为了给你补补身体嘛!你看你,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你这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干事业的时候,身体是本钱,现在不补,等到五六十岁,你想补都补不进去了,那才叫望洋兴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