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零章 覆灭(二合一)(1 / 2)
清晨时分,慕容超召集群臣朝会。或许是因为这是在滑台最后一次朝会了,慕容超正襟危坐,身着登基之时的冠冕,显得甚为隆重。
殿上气氛凝重悲凉,其实文武官员中很多人已经提前知道了风声,知道了公孙五楼和东府军达成了的协议。知道今日所有人都要离开滑台,前往陈留郡暂避,将滑台让给东府军。
众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此举其实便是一种变相的投降。陈留郡地方贫瘠,乃四战之地。朝廷去了那里,别说有所发展了,怕是活下来都难。这么多兵马百姓去了那里,住何处?吃什么?这些都是现实性的问题。
虽然很多人不想经历滑台城破人亡的结局,对这样的结果勉强能够接受。起码能够保全性命,暂时得以安定下来,让大燕不至于亡国。但是也有人心中恼怒公孙五楼杀了慕容镇,一心投降的举动,心中愤怒不已。
慕容超扫视群臣,缓缓开口道:“诸卿,事情你们想必也知道了吧。公孙五楼前往同东府军接洽议和,定下了和议。他们要我们离开滑台,去往陈留郡。朕知道,你们心中或许不满意这样的结果。然而,唯有如此,方可保全滑台军民,保全我大燕国祚存续。朕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帝。可是,眼下此举,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今日朝会便是宣布此事,稍后朕便下诏书昭告全城百姓。所有百姓,愿意跟朕走的,一个也不落下。实在不肯走的,那也不勉强。在座诸位,有愿意跟着朕去的,朕感激不尽。不愿为大燕效忠,不愿跟着朕的,朕也不怪你们。留在城中,东府军也答应了不伤害城中军民。诸位各自回去准备吧,午时便要离开了。”
慕容超只有十七八岁,还只是个少年。但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和神态就像是垂暮老者那般苍老愁苦,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
殿上群臣一片嗡然,有些人还是才得知这样的消息,他们心中难过之极。有几名老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倒在地上声泪俱下,胡子眉毛上全是泪水。
“想我大燕……立国数十年,曾何等强盛?连秦国也不能压制我们。即便遭遇诸多劫难,但依旧能勃发雄起。谁料想,成武帝去世仅仅数年,中山邺城皆为贼所据。现如今,竟然连滑台也不能保。苍天啊,我大燕怎么会成了今日这个样子?我们也曾据有方圆千里之地,所辖百姓千万,大军百万啊。……没想到,今日败亡了。”
一名老臣声泪俱下,捶胸呼号。众人闻之恻然,心有戚戚。他这一声嚎啕,引的殿上群臣落泪,嚎啕不绝。
这是亡国之悲,对有些人而言,大燕是他一生的信仰,是他的故国。鲜卑人好不容易从苦寒之地占据了关东沃野,这当中经历了多少战斗,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现如今,他们失去了一切,怎不令他们悲伤。
当然,他们不会去想,这片土地原来的归属。在胡族人的心里,谁占据了土地,谁便是土地的主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但令他们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他们已经连武力都已经失去了。
面对满殿嚎啕的情形,慕容超心中又悲伤又愧疚,也跟着流泪哭泣起来。
公孙五楼见此情形,忙大声道:“诸位,现在说这些作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此去陈留,正是保全社稷之举。谁说我大燕亡了?陛下尚在,我们尚在,我大燕便没有亡。无非暂避一时,韬光养晦罢了。东府军承诺了,绝不会侵犯我们。我们还是赶紧做准备吧。”
一名老臣暴起怒骂,指着公孙五楼喝道:“都是你这奸贼,蛊惑陛下求和,不肯与敌死战。坏了我大燕社稷,反倒洋洋自得。你这奸贼,不得好死。”
公孙五楼怒道:“慕舆田,你胡说什么?慕容镇才是毁了我大燕社稷之人。我一心保全社稷,反被你辱骂,是何道理?滑台能守住么?你的意思难道是要陛下和我滑台军民上下全部都死在这里么?”
那大臣是左侍郎慕舆田,也是燕国老臣了。闻公孙五楼之言,大骂道:“我大燕亡便亡了,但也要站着死,不能跪着活。我鲜卑先祖何等勇武,白山黑水之间纵横百年,何曾向任何人低头?如今就算我大燕要亡,也不能如此窝囊。数万大军在手,拥坚城于此,有慕容镇这样的死战之将,却要自毁长城,杀慕容镇,献城投降。是何道理?我们都是软骨头么?我们的脊梁骨都断了么?公孙五楼,你才是我大燕的罪人。”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殿上一干人等的共鸣。几名官员纷纷附和,怒斥公孙五楼。
公孙五楼皱眉不语,待他们吵闹之声停歇,这才沉声道:“慕舆田,你要死战是么?你问问这殿上之人,是跟着你死战,还是保全社稷?若大多数人都认为该死战到底,不惜全部死在这里的话,那么我无话可说。和议可以撕毁,我们还可以守城死战。你问问再说。”
慕舆田哼了一声,转身看着殿上众人,大声问道:“诸位如何想的?是站着死,还是跪着生?”
殿上百余官员,只有寥寥十余人附和,孤零零的声音在殿上都有回音。绝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
慕舆田再问一声,情形还是如此,甚至连附和的人都少了两三个。慕舆田长叹一声,指着众人道:“正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我大燕才到了今日的地步啊。”
公孙五楼沉声道:“慕舆田,你老糊涂了。个人荣辱和国祚延续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你要沽名钓誉,没人拦着你。但莫要误了大事。我公孙五楼是否是大燕的罪人,自有公论。陛下,时候不早了,约定午时出城,不可耽搁,以免误会。陛下当昭告城中百姓,让他们有所准备才是。”
诏书在巳时下达群臣,整个滑台都陷入了忙乱之中。兵马开始集结,百姓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跟随逃离。大燕统治数十年,还是有些群众基础的。滑台百姓之中大部分是当初从邺城跟随逃来的,此番有大半部分愿意跟着朝廷再迁徙一次。
当然,有许多人是不肯离开的。来的是东府军,又非拓跋珪的兵马。东府军名声在外,秋毫无犯。徐州百姓安乐,李徽爱民如子。关东百姓其实早知道徐州的情形,许多百姓有亲眷早年间逃往徐州安家,写信回来告知徐州的事情,让他们颇为羡慕。还有的还亲自偷跑去瞧过。若不是大燕严令禁止百姓逃往徐州,抓到之后便会连坐诛杀,恐怕很多人早已逃往徐州落户了。
如今东府军来了,他们求之不得。
官员之中也有人不肯跟随了。他们回到家中之后,便收拾细软离家躲藏,销声匿迹。一些人本就是投机分子,燕国已经没有搞头,去陈留也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留下来,或许在李徽手下,能够谋个一官半职。
午前时分,兵马百姓在长街上拥挤排列。南城城门洞中的杂物已经清理干净。公孙五楼率先出城,向东府军通报他们将离开的消息。
东府军兵马早已列阵于城外,数万兵马全部出动,在城外留下一条百余步宽的通道,监视对方离开。
午时时分,浩浩荡荡的两万燕军列队出城,城门内外顿时人山人海。慕容超的车驾在军队中间缓缓而行。慕容超从车帘往外看去,两侧全是东府军兵马,一个个器宇轩昂。再看看已方兵马,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不免心中叹息。
半个时辰后,大队兵马已经全部出城,队伍绵延三里之遥。后方百姓拥挤着,也正缓缓出城。正此时,队伍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公孙五楼大声询问道。
禁卫军官赵少康快速去前方查看,很快,他策马飞驰而回。
“发生什么事了?”公孙五楼上前问道。
赵少康神色紧张,低声禀报道:“回禀公孙大人,前方有东府军拦住去路,不让我兵马通行。恐怕……恐怕情形有变。”
公孙五楼心里咯噔一下。
后方慕容超从马车之中探头询问:“公孙五楼,怎么了?”
公孙五楼忙道:“陛下莫急,臣去看看。”
公孙五楼策马来到队伍前方,只见前方雪地之上,东府军一支兵马拦在前方。一名将领策马立在前方高处,披风猎猎。
公孙五楼认识此人,那是李荣帐下将领谢玩,昨日曾见过他。正是他陪同自已在东府军营中参观,看到了那些石炭,那些压缩干粮和物资。
“那不是谢将军么?在下有礼。”公孙五楼策马上前,大声叫道。
那人正是谢玄之侄谢玩,去年跟随李徽来到徐州之后,被授予淮南长史,东府军西都督府副都督,宁远将军之职。协助李荣驻守淮南以及江淮四郡。此次出征,乃是西路军副统军之职。
谢玩马上拱手,沉声道:“公孙大人,有礼了。”
公孙五楼道:“谢将军,不知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特来相询。”
谢玩灿然一笑,大声道:“公孙大人,我奉李大将军之命,前来通报李大将军全新命令。尔等燕国君臣可离开,但兵马百姓不得离开。你们可选三千兵马随行,剩下的人马百姓统统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