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零章 覆灭(二合一)(2 / 2)
公孙五楼愕然道:“怎可如此,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不能言而无信啊。昨日李将军可是亲口答应了,允许我滑台军民全部离开的。”
谢玩朗声笑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今日情形有变。公孙大人,还是抓紧时间行事吧。”
公孙五楼几乎要气晕过去,没想到对方如此耍赖,居然说好的事情此刻反悔了。
“李荣何在?我要见李荣。怎可出尔反尔?你们徐州自诩诚信仁义,我大燕才同你们议和罢兵。你们却又出尔反尔,岂非令天下人耻笑?你们这么做,岂非是为徐州李刺史脸上抹黑?今后你们再谈信义,何人会信?”公孙五楼大声喝道。
谢玩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的形貌和谢玄颇有些相类,神态举止颇为相像。此番一笑,俊美的面容上呈现出一丝狡黠之感,和谢玄当真神似。
“李大将军军务繁忙,恐无暇见你。公孙大人,你该知足才是。哪有灭其国却许君臣安然离开的?我们允许你燕国君臣离开,放宽了兵马限制,允许你们率三千兵马离开,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设若拓跋珪攻入滑台,会允许你们活命么?知足吧。再说了,陈留之地,方圆不过百里,你们这一行五六万人前往,如何养的活?我们也是替你们着想。这么多人涌入陈留,很快便会饥寒交迫冻死饿死,你们这不是自找麻烦,害了军民百姓么?”
公孙五楼怒道:“那是我们的事情,倒要你们操心?你们出尔反尔,便是欺诈。如此信誉,令人不耻。难道便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谢玩哈哈一笑道:“李大将军说了,如果尔等觉得不满意,那么和议作废便是。你们可退回滑台去,我东府军攻城,我们决一胜负便是。何必骂骂咧咧的,有失风度。”
公孙五楼冷声道:“好,既然如此,那便决一死战。”
谢玩点头道:“甚好。不过提醒你一句,一旦和议作废,我们便成敌人。我东府军攻入滑台之后,将不会顾及其他,该杀的杀,该斩的斩。到时候可没有宽恕可言。公孙大人,建议你回去和慕容超商议一番,这样的生死大事,你恐怕做不了主。”
谢玩说罢,伸手将马鞍上的银枪提在手中,挽了枪花斜斜指向公孙五楼,声音变冷。
“快去商议吧,时间不多了。未时之前,必须答复。未时一到,我便视尔等为敌,发起进攻。是战是和,凭尔自决。”
公孙五楼气急败坏的策马飞驰回到慕容超的车驾之旁,面对慕容超的询问,公孙五楼羞愧难当,不知怎么开口回禀。
但再难以启齿也要禀报。当公孙五楼咬着牙将事情禀报给慕容超之后,慕容超错愕瞠目,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陛下,臣无能,受其蒙骗。李荣等人欺骗了我们。陛下昨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臣愚钝,误信敌人之言,罪该万死。陛下,臣羞愧难当,恨不得一死啊。”
公孙五楼跪在雪地里声泪俱下,悔恨交加。
慕容超紧皱眉头,神智有些游离。昨夜他便心中不安,借流星许愿又不得回应,现在看来,那便是祖宗英灵洞悉阴谋,所以才没有让流星出现,可惜自已并没有意会到。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处罚公孙五楼的事情了。很明显,对方是故意以和议为陷阱,诱骗已方所有兵马出城,之后再撕毁和议。他们说的什么可以允许已方兵马回滑台,双方整军再战,那不过也是谎言罢了。
眼下他们是绝不会允许已方兵马百姓再回到城中的。就算回到城中,又岂有士气再战?他们知道,此刻自已别无选择,只能听从他们摆布。
“公孙五楼,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国之将亡,万事皆哀。当我们不能保护自已,寄希望于敌人的仁慈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大错特错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当初我在秦国的时候便知道,我装疯卖傻,才得以苟活。哎,我大燕终至于此,回天无力了。”慕容超叹息道。
公孙五楼心如刀绞,可是他毫无办法。
“陛下,莫如答应他们的条件,先脱离此处再说。”公孙五楼颤声道。
慕容超坚决的摇了摇头,推开车门,下车来,踩在满是污泥黑雪的地面上。
“不必了。就算此刻答应了他们,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只带数千兵马去陈留,我大燕还有存在的意义么?与其受其凌辱,不如……不如……如慕舆田所言,站着死,死国门,死社稷。如此,方不愧我大燕列祖列宗。公孙五楼,朕命你……整军……杀敌!”慕容超沉声道。
公孙五楼看着慕容超,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苍白单薄的身形,眼下却显得甚为高大。他的心痛苦之极,但他也知道,慕容超说的都是对的,就算答应了东府军的条件,也只是暂时的苟安。而只剩几千兵马,去了陈留又如何?随时会被东府军所灭。东府军今日反悔,不过是逼迫已方反击,好一举歼灭已方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他们的愿便是。反正局面已经糜烂不堪,莫如留个死战之名。
“陛下,臣遵旨。臣跟他们拼了。”
公孙五楼跪地叩拜,起身后大声嘶吼起来:“儿郎们,将士们听着,效忠大燕,青史留名的机会到了。随我……杀敌……效忠。我大燕……不会亡……不会亡!”
……
残阳如血,冷风如刀。
滑台城下的厮杀已经寥落,只有零星的兵马还在反抗。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肉和肢体和黑乎乎的泥浆冰雪冻结在一起,呈现出诡异的形状,仿若雕塑一般。
过去的两个时辰里,在公孙五楼的率领下,燕军兵马展开了最后的悲壮的突围。但是,悲壮固然悲壮,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注定徒劳无功。东府军早已占据了有利的阵型,他们已经形成了包围圈。火器弓箭手雷的凶猛打击,外加东府军本来就擅长的配合作战,燕军根本没有任何的取胜机会。
东府军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对方一波波的猛冲,将他们一波波的打退。燕军死伤惨重,本已经不强的斗志消耗殆尽,纷纷投降。
公孙五楼带着千多名忠心的精锐兵马死命冲杀,所有的兵马都倒在了冰冷的泥浆之中,无一生还。公孙五楼的尸体此刻扑倒在一片雪水泥污之中,脸上被踩踏的血肉冻结在泥水里,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他以自已的方式,完成了对自已的救赎。虽然犯下巨大的错误,但是他终究没有背叛燕国。而事实上,就算是公孙五楼没有犯下这些错误,燕国的灭亡也在所难免。
战马踏着雪水而来,马上将领手提银枪,枪尖上一片凝结的殷红。谢玩率领一队骑兵纵马而来,目标正是慕容超停在路上的车驾。
车驾本来有十几辆,旁边还有挡风的仪仗,华丽的伞盖。但现在这些都丢在路边的泥水里,车辆也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只有慕容超乘坐的华贵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路上。
谢玩策马而来,身旁骑兵迅速将马车围了起来。有人喝道:“出来吧,还躲在里边作甚?”
马车里悄无声息。兵士又喊几声,还是没人应答。
谢玩皱着眉头策马走近,伸出枪尖挑起马车的车辆。夕阳的光芒射进了马车之中,慕容超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里,低着头,闭着眼,嘴角一缕黑血早已凝结。在他胸前,一柄匕首贯胸而入,直至没柄。原来他早已自裁多时了。
慕容超继承慕容德之位不过半年光景,便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的死,也昭示着后世称之为‘南燕’政权的彻底消亡。从慕容德到慕容超,南燕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燕国分裂政权而已。一度似乎看到了希望,但迅速湮灭,存续不过数年。和所有那些兴起灭亡的势力一样,昙花一现,旋即湮灭无踪。
南燕的灭亡,也预示着燕国残余势力的重要一支的消亡。现如今,只有龙城慕容盛的势力存在,却也如风中之烛,不知能否坚持下去。
谢玩吁了口气,将枪尖收回,沉声道:“不许擅动尸体,速速禀报大将军,按照大将军吩咐处置。”
骑兵应诺。谢玩抬头眯着眼看向夕阳,夕阳正迅速的落山,红色的光线迅速消逝。转眼间暮色四合,侵入骨髓的寒冷迅速将所有人淹没。谢玩深吸一口气,提缰策马,向着滑台城中疾驰而去。
南城口,东府军大队兵马正驱使着俘虏和大量的百姓进入滑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