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农村的未来1(2 / 2)
“我愿意回来。”叶东虓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他望着小王,眼神很亮,“我学的是农业机械,江曼是学作物栽培的。我们想试试,把村里的地集中起来,搞合作社。”
李建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东虓,不是叔泼你冷水。前几年,你二舅爷也想搞果园,贷了五万块,结果那年下了场冰雹,全砸没了。他现在还在深圳给人看大门呢。”
叶东虓没说话,只是把补偿方案折起来,递给李建国:“这字,我暂时不能签。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我搞不成,不用你们劝,我自己搬。”
李建国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叔信你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三个月后要是没起色,可别怨叔不留情面。”他又叮嘱了几句,带着小王走了。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了晃,渐渐消失在巷口。
院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叶东虓蹲在地上,看着灶间透出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江曼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速写本放在腿上。
“你真的想好了?”她轻声问。
叶东虓抬起头,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我爹走的时候,让我守着这几亩地。”他抓起一把土,慢慢松开手,“我知道难,但总得有人试试。”
江曼翻开速写本,在刚才画的梯田旁添了几笔——几排整齐的果树,一间亮着灯的小屋,屋前停着辆皮卡车。她把本子递到叶东虓面前:“你看,会好起来的。”
叶东虓看着画,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在空院里荡开,惊飞了树上的几只麻雀。远处的山影在夜色里连绵起伏,像条沉睡的龙。挂在老槐树上的广播喇叭不知被谁碰了下,突然发出一阵刺啦的电流声,随后又归于沉寂。
灶间的灯还亮着,老太太大概还在等着他们进去吃鸡蛋。锅里的水“咕嘟”地响着,带着股淡淡的蛋香,飘在夜风里,像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过去,一头牵着未来。
叶东虓站起身,拍了拍江曼的肩膀:“走,进屋。明天,咱先去看看那几亩地。”
江曼点点头,跟着他往屋里走。经过院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月光洒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把土坯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山坡上,不知谁家的地里还插着根木杆,上面绑着的红绸子在风里轻轻飘着,像面小小的旗。
第二章 荒田上的脚印
天刚蒙蒙亮,叶东虓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他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五点零七分。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门,看见江曼正蹲在柴房门口,手里捧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犁。
“这是……”江曼用袖口擦去犁铧上的浮尘,露出底下暗沉的铁色,“老式步犁?”
“嗯,我爷那时候用的。”叶东虓走到她身边,指着犁头的弧度,“这玩意儿沉得很,得牛拉着才走,现在早没人用了。”他伸手试了试犁杆的结实度,木头被岁月浸得发黑,却依旧硬朗。
江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刚才在柴房角落里发现的,还有个喷雾器,就是零件不全了。”她往柴房里努了努嘴,叶东虓看见墙角堆着些破旧的农具——断了齿的耙子、裂了缝的簸箕、缠着铁丝的锄头,像一群退役的老兵,默默地靠在那里。
“都是些老古董了。”叶东虓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前几年村里还有人用,这两年走的人多了,地荒了,农具也就扔了。”他望着院墙外的田野,晨光正一点点漫过田埂,把荒草染成淡淡的金。
老太太端着个搪瓷盆从屋里出来,盆里盛着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碟咸菜。“早饭好了,垫垫肚子再干活。”她把盆放在石阶上,看见江曼手里的步犁,叹了口气,“这犁还是东虓他爷结婚时置的,当年在村里可是头一份。”
江曼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小口。面很实,带着股淡淡的麦香。“奶奶,您还记得当年村里有多少地在种吗?”
“那时候啊,”老太太在门槛上坐下,眯着眼回忆,“坡上坡下全是庄稼,春种的时候,田埂上全是人。你爷总说,咱叶家坳的地金贵,每寸土都能长出粮食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像在数着过去的岁月,“后来分了地,年轻人嫌种地不挣钱,都往外跑,地就一点点荒了。”
叶东虓啃着馒头,目光落在西坡的方向。那里有他家三亩七分地,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去年还种着玉米,今年开春就没人管了,现在怕是已经长满了蒿草。他突然放下馒头:“吃完早饭,咱去看看地。”
江曼立刻点头:“我把速写本带上。”她转身往屋里走,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背影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
皮卡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时,江曼正翻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屏幕上是省农科院发布的《山区经济作物种植指南》,核桃、花椒、连翘的照片密密麻麻排着。“你看,专家说咱这海拔和土壤酸碱度,特别适合种薄皮核桃。”她把手机递给叶东虓,“三年挂果,五年丰产,市场行情也稳定。”
叶东虓扫了一眼,没说话。车刚拐过一道弯,他突然踩了刹车。江曼往前一冲,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下去。“怎么了?”
“你看那儿。”叶东虓指着路边的一块地。那片地大概有两亩多,地里的玉米秆东倒西歪地长着,已经干得发黄,根部却冒出半人高的蒿草,像给玉米秆围了圈绿裙。地中间竖着个稻草人,破草帽歪在一边,露出里面填充的麦秸,被风吹得“哗啦”响。
“这是谁家的地?”江曼推开车门,拿出速写本。她站在田埂上,铅笔快速地在纸上移动,把荒芜的景象定格下来。稻草人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向她挥手。
“前院老刘家的。”叶东虓也下了车,蹲在田埂上拔了根蒿草,“老刘前年跟着儿子去了县城,地就荒了。你看这玉米秆,去年收了就没清,现在都成了草的肥料。”他把蒿草扔在地上,草根带着湿润的土,在晨光里冒着白气。
江曼放下速写本,走到地中间。脚下的土很松,一踩一个坑。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土粒很细,混着些碎草叶。“这土肥力还行,就是得深耕。”她站起身,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坡,“如果能把这些荒田都利用起来,种上核桃树,既能保持水土,又能产生效益。”
叶东虓没接话,只是望着那片地出神。他想起小时候,每到秋收,这片地里全是忙碌的人影。老刘会把玉米堆在田埂上,给他塞个煮玉米,烫得他直甩手。现在,地里只有个孤零零的稻草人,守着满地的荒草。
“走吧,去咱家的地看看。”叶东虓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往皮卡车走去。江曼跟上他的脚步,看见他的肩膀微微耸着,像扛着什么重物。
他们的地在西坡顶端,路更难走。皮卡车开到半山腰就过不去了,剩下的路得步行。叶东虓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把镰刀,递给江曼一把:“草太深,拿着开路。”
山路很陡,碎石子硌得脚生疼。江曼走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脚。她扶着一棵野酸枣树,望着脚下的村庄——土坯房像撒在地上的骰子,零星地分布在山坳里。一条浑浊的小河绕着村子蜿蜒,那是村里唯一的水源,去年大旱时差点断流。
“以前这条路可热闹了。”叶东虓也停了下来,往山下指,“春天播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往山上运肥料,扁担压得咯吱响。现在……”他笑了笑,没说下去。
江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河岸边有几间塌了顶的房子,墙体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晨光里开得正艳。“那是……”
“以前的大队部。”叶东虓说,“我小时候在那儿上学,就一间教室,三个年级挤在一起。后来学校撤了,孩子们都得去镇上上学,路远的得住校。”他往山上走了两步,“我爷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村里的娃能在家门口上学。”
江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往上走。镰刀在手里晃着,偶尔割断挡路的荆棘,发出“咔嚓”的轻响。她的速写本揣在怀里,隔着布能感受到纸页的粗糙,像触摸着这片土地的皮肤。
终于到了山顶。眼前的景象让江曼愣住了——三亩七分地,被田埂分成了四块,地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间或有几棵野生的酸枣树,枝桠上挂着干瘪的红果。只有靠近地边的地方,还能看出当年耕种的痕迹。
“这就是咱家的地。”叶东虓走到地中间,镰刀“唰”地割倒一片蒿草,“我爹去年还种着玉米,收了之后他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镰刀在手里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