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刀不归鞘,火得自己灭(1 / 2)
港岛警署地下三层,空气像凝固的胶。
黄志诚指尖悬在泛黄纸页上方,没落下去。
1994年8月,“管理层入职审批”栏——推荐人:周慕云。
字迹沉稳、有力,墨色深得几乎要渗进纸背。
他目光下移,停在那行极细小的批注上:“观其眼有戾气,可塑。”
笔锋微顿,收尾处有一道几不可察的钩,像刀尖挑起的血丝。
他闭了闭眼。
不是愤怒,是冷。一种比档案室恒温系统更低的冷。
他忽然想起林怀乐在澳门渡轮上签字时的样子——不是崩溃,不是悔恨,而是一种被抽空后的真空状态:手指抖得握不住笔,
却仍一寸寸把“林阿狗”三个字写满整张申请表;写完后,他盯着右下角自己名字的墨迹,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吐出一句:“我不是人。”
黄志诚拉开抽屉,取出一台老式绘图仪。
他调取林怀乐近三十年行为轨迹:1994年丙十七工地临时辅助岗→1996年明德公益“青年发展部”实习→2001年猛虎堂外围情报站见习→2007年正式入堂,由太子引荐扎职→2013年取代杨吉光成为军师……
每一步,都踩在关键节点上;每一次升迁,背后都站着不同系统的影子——社工署备案、警务处内务科密档、廉政公署早期线人评估简报……
一条线,从童工编号,一路蜿蜒至今日通缉令头版。
不是堕落,是生长。
不是背叛,是授勋。
他停下绘图笔,在最终图表右下角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受害者即执行者,执行者即看守者。”
他没打印报告,没上传系统,甚至没存入加密硬盘。
他将图表拍照,导出为一张高分辨率PNG,刻录进一枚空白光盘。
光盘装入防静电袋,再塞进一本《刑事心理学导论》的封底夹层——书脊磨损严重,边角卷曲,是社区图书馆法律角常年无人问津的那一类。
他记得余文慧每周三晚七点必来还书,总顺手翻两页“犯罪人格演化”章节。
当晚十一点四十七分,余文慧事务所地下室灯亮着。
老旧投影仪嗡嗡作响,光束切开灰尘弥漫的空气,将图表投在斑驳水泥墙上。
她逐项比对:2003年三份“清理名单”签署日期,与阿泽父亲失踪案立案时间仅隔四十八小时;名单中另两人,正是长洲废船厂集装箱里那位老人当年的工友……
她抓起钢笔,在诉状草稿末尾划掉“主犯”,重重写下:“系统性共犯结构成立”。
笔尖一顿,又添一句:“申请人请求传唤林怀乐,以证人身份出庭。”
凌晨三点,她合上文件,指尖冰凉。
次日清晨六点五十分,她推开事务所玻璃门,风铃轻响。
一只牛皮纸袋静静躺在台阶上,没有署名,只用麻绳系着,绳结打得极紧,像一道旧伤疤。
她蹲下,解开。
一把黄铜钥匙,齿痕陈旧,边缘有细微刮痕;一张手绘地图,铅笔线条粗粝,角落标注“陈昌手迹”。
九龙城寨废墟,第七巷尽头,青砖墙缝嵌着半枚褪色“义记当铺”匾额——地窖入口,就在匾额正下方第三块松动砖石之后。
她立刻拨通太子电话。
午后两点,鲗鱼涌码头。
太子带着筶筶大会七人组登船。
没人说话,只听见海风灌进雨衣兜帽的呼呼声。
渔船颠簸,甲板湿滑,有人悄悄摸了摸腰后短棍——不是为打架,是为压住心跳。
城寨废墟如一头伏卧的锈蚀巨兽。
他们依图找到位置,撬开青砖,掀开铁盖。
地窖深逾三米,霉味刺鼻。
手电光柱刺入黑暗,照见数十个齐肩高的密封木箱,箱体漆面剥落,标签统一印着:“丙十七遗物代管·明德公益”。
太子亲手撬开第一只。
里面是工人日记本,纸页脆黄,字迹被汗渍晕染;
一封未寄出的家书,信封上写着“阿妹收”,落款日期是1994年10月12日,三天后,寄信人死于“意外塌方”;还有铜质工牌,编号从排到,其中一枚背面刻着小字:“阿狗说,活下来就得换张脸。”
他没清点完。
只让一人录像,一人拍照,一人录音。
视频上传匿名论坛时,标题已拟好:《他们埋的不是尸体,是我们的记忆》。
三小时内,全港七个社区中心同步挂起白布展墙。
市民排队抄录遗言,有人跪着抄,有人哭着抄,有人把抄好的纸页折成纸鹤,放进玻璃罐里。
而此时,李俊正坐在渔村码头一间无名茶寮里,瓷杯沿还沾着半圈茶渍。
飞全刚发来密报,只有两行字:
“林怀乐签完表就绝食。医生说他瞳孔散得像死鱼,但嘴里一直念——“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