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朕的意思(2 / 2)
陈洪急道。
“千真万确!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头!虽未必有数千,但千余人绝对是有的!而且还在增多!领头的就是徐阁老和李侍郎,此刻已过了金水桥,直奔玉熙宫方向而来!”
吕芳确认了人数与方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应对。
他略一思忖,迅速做出安排。
“陈洪,你立刻去找到黄锦,让他点齐还能动弹的御林军,与你一同前去接待徐、李二位阁老及百官。”
他特意叮嘱道。
“记住!要以礼相待,好言安抚,问明来意。但绝不可让他们闯入玉熙宫惊扰了圣驾!徐阁老性情温和,黄锦去接待较为妥当;你性子烈,在一旁压住阵脚,既要安定百官情绪,也要防止场面失控!”
这番安排可谓用心良苦,既显示了重视,又暗含了制衡。
陈洪领命,匆匆离去。吕芳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一夜,比他过去一年熬的心血都多。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都走了?”
吕芳猛地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嘉靖皇帝已经结束了打坐,悄然立于殿门之内,正负手望着殿外那轮渐渐升起的、带着些许血色朝霞的旭日。
他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单薄,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依旧笼罩着整个宫殿。
“主子……”
吕芳连忙上前。
嘉靖望着远方,仿佛在感受着昨夜那波诡云谲的余波,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朕的儿子……是被逼到此等地步啊……”
他已然得知,裕王在天亮时分,已经独自返回了王府,并未再有任何动作。
想到那个一向谨慎、甚至有些懦弱的儿子,昨夜竟敢行此险着,如今又独自承担着所有的压力与后果,嘉靖的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痛。那感觉一闪而逝,迅速被更深沉的帝王心术所掩盖,但那一瞬间的柔软,却真实存在过。
他知道,裕王此刻的处境,堪称可怜,前有虎狼之敌,后有莫测君父,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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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的光芒渐渐驱散了晨雾,照亮了玉熙宫冰冷的金砖地面,也照亮了嘉靖脸上那复杂难明的神色。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这场牵动了整个帝国神经的风暴,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宫门外,是数千请命的官员;宫墙内,是心思难测的皇帝;王府中,是前途未卜的皇子;大牢里,是生死一线的权臣……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悬于一线,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嘉靖望着殿外被朝阳染红的天际,脸上少见地流露出一丝近乎无奈的疲惫,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尽数吐出。“吕芳。”
“老奴在。”
吕芳连忙应道。
“让朱七去……看看裕王那边怎么样了。”
嘉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
“看看他回府后,在做些什么。”
“是,主子。”
吕芳应下,随即又试探着问道。
“那……宫门外徐阁老他们,还有刑部大牢里的严家父子……该如何处置?是否要召见几位阁老,或者……”
“暂且不管。”
嘉靖打断了吕芳的话,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深沉难测。
“形势比人强……事到如今,朕也只能顺应而行罢了。”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最后的利弊,最终,他沉声吩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传朕的口谕,即刻释放严嵩、严世蕃父子,以及昨夜因此事被拘押的所有官员。让他们……各自回府待参。”
吕芳闻言,心中巨震。
他虽然料到皇帝可能会为了稳定局势而放过严家,却没想到会如此干脆利落,直接全部释放!这无异于将太子昨夜的行动彻底否定。
他嘴唇嚅动了几下,几番欲言又止,想问这会不会助长严党气焰,想问如何向裕王交代,但看到嘉靖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神,他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疑问和劝谏都咽了回去,化为一句。
“老奴……遵旨。”
然而,嘉靖却反常地紧盯着他,追问道。
“吕芳,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严嵩父子被放出后,心中不服,借机闹腾,甚至反咬一口,又该如何应对?”
吕芳心头一紧,连忙躬身。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只是……确有此种担忧。”
嘉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让他们闹。朕,倒想看看,他们还能怎么闹。”
这话语中的意味,让吕芳不寒而栗。皇帝这不是宽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冷酷的审视和掌控。
“你去,”嘉靖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殿外。
“亲自去西苑门口,会见徐阶、李春芳。告诉他们,朕的意思。”
“老奴明白。”
吕芳心下已然明了皇帝的打算,这是要借他之口,将“顺应形势”的姿态做足,同时安抚住宫门外那数千官员的心。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玉熙宫。
吕芳步履匆匆,沿着宫道向西苑门方向走去。行至半路,却见另一条岔路上,裕王府的大太监冯保正神色惶急地小跑而来,见到吕芳,如同见到了救星,几乎要当场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