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2 / 2)
“说清楚什么?”
“说清楚,谢大人是女人又怎样?!她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能靠自己这双手活得堂堂正正!她比这世上九成九的男人都强!这样的好人,凭什么要因为她是个女人就有罪?!皇帝老爷要是敢杀她,我....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的话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干柴。
“对!七娘说得对!谢大人不能死!”
“我也去!算我一个!”
“没有谢大人,我们还在家里挨饿受冻,看男人脸色过日子呢!”
“走!去京城!给谢大人讨个公道!”
“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不过半个时辰,临平府纺织厂的两百多个女工竟全部都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在柳七娘身后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她们背着布包,有的还揣着没吃完的窝头,沿着官道往前走。
刚走出镇江府的地界就遇到了一群赶车去镇上卖菜的农夫。
领头的李老汉看到这支全是女人的队伍,忍不住勒住马:“姑娘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天快黑了,路上不安全。”
柳七娘停下脚步,声音清亮:“俺们去京城,给谢大人伸冤!有人污蔑谢大人想夺皇位,谢大人要辞官了!”
“啥?谢大人要辞官?” 李老汉眼睛一瞪,猛地从车上跳下来,“不行!俺们不能让谢大人走年年俺家种了谢大人推广的番薯收了不少粮,连过冬的口粮都够了!俺跟你们去!”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农夫喊:“你们谁愿意去?谢大人是好官,咱们不能看着他受委屈!”
“俺去!”
“算俺一个!”
“俺家的牛棚还是谢大人的政令下来后官府帮着修的,俺必须去!”
十几个农夫纷纷跳下车,把菜车丢在路边,扛起锄头就跟在了队伍后面。
每当遇到路人好奇询问:“诸位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为何如此多人同行?”
女工们便会挺直腰板,清晰而坚定地回答:“去京城!为谢大人讨个公道!”
“谢大人?是.....首辅谢大人?”
“正是!有人要害谢大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
简单的对话,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沿途村庄、镇甸,不断有女子加入进来。
她们中有的是受过谢清风新政恩惠的农户之妻,有的是在纺织工坊做过工如今在家操持的妇人,更有许多只是听说过谢大人事迹,感念其恩德的普通女子。
后来,甚至连许多男子也默默加入了队伍,他们种着谢大人推广的番薯,不再担心饥荒,他们清楚地知道,是谁让他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队伍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人们心中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谢大人是好官,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官!现在好官蒙难,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万一...万一谢大人就差他们这一个声音呢?
她们没有武器,没有号令,就这样往京城走。
如此庞大的人群移动自然惊动了沿途州县。
有官吏带着差役在官道设卡试图阻拦,拿着律法条文高声呵斥:“尔等无有路引,聚众远行,乃触犯律法之举!速速散去,各回本籍!”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沉默却坚定的人潮。
有明理的读书士子站在人群前列,看着那官吏,朗声道:“这位大人,我们一不为造反,二不为滋事,只是要去京城,替谢大人说一句公道话!这难道也犯法吗?”
那官吏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那望不到头,男女老幼皆有的队伍,到了嘴边的呵斥噎住了。他握了握拳,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低声道:“此路不通,尔等...好自为之。”
这几乎是一种默许。
民众们心领神会,他们不再强闯官道卡口,而是默契地转向了崎岖的山路和偏僻的小径。
没有路引又如何?他们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靠着互相扶持和沿途百姓偷偷塞过来的干粮饮水,执着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起初是京郊州县如雪花般飞来的急报,随后京城本身的百姓也行动了起来。
他们无需翻山越岭,但却有着同样的心意。
皇宫那巍峨的宫门之外,黑压压的人群自发地聚集起来,没有人高声喧哗,没有人冲击宫禁,只是默默地跪了下去。
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懵懂无知的孩童,从布衣荆钗的妇人,到身着长衫的士子。
他们静静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用这种最古老也最沉重的方式表达着同一个诉求:求陛下,开恩!留谢大人一条活路!
宫门之外是绵延不绝的请命百姓,宫墙之内是许多低阶官员、宫中侍卫、甚至一些内侍,也感念谢清风往日恩德或敬佩其为人,在不当值的时辰,也悄然跪在了通往御书房的甬道旁。
这幅场景让不少朝臣动容,他们当官不就是怀着为民请命的心思吗?要是他们也能得到百姓这样对待,就是死也值了。
谢清风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轰动,她想到了会有人为她说话,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万民跪谏的场面!这些她曾经尽力想去庇护,想去给予一线生机的人们,如今用他们最卑微也最强大的方式,反过来想要庇护她。
“...何德何能啊。”她低声喃喃,声音哽咽,她这一生,算计过,权衡过,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如此质朴的真情击中心扉。
而皇宫内的萧景琰,更是焦头烂额,满腹冤屈。
他看着御案上那些一边倒地弹劾谢清风欺君罔上,败坏纲常,要求严惩不贷的奏疏,又听着内侍不断回报宫外那越来越庞大的静跪人群,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朕,朕何时说过要处死老师了?!”他猛地将一本奏折摔在案上,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这些混账东西!就知道火上浇油!还有外面那些人,他们....他们这到底是信不过朕吗?!”
他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一边是祖制礼法如山压顶,一边是万民请愿情真意切,而他自己,根本从未动过要伤害老师的念头。
要不是他自己就是皇帝的话,他估计也要跟外面的人一样大喊青天大老爷冤枉了!
他再也坐不住,一把抓起那卷惹祸的报纸,也顾不得帝王仪仗,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便急匆匆地微服出宫直奔首辅府。
“老师!老师!您快想想办法!”萧景琰几乎是冲进了谢清风的书房,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委屈,“外面那情形您看到了吗?我从未想过要杀您啊!这可如何是好?”
她看着慌乱的皇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陛下,如今,您还想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萧景琰被她问得一怔,他现在哪里还敢说不想啊?恐怕说出去的下一秒,老师万一真的自缢谢罪,恐怕他就算不当皇帝了也得遗臭万年呐,他连忙说道,“我想,老师我想!”
谢清风也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既如此,请陛下随臣来。”
两人一同登上了皇宫高大的城墙。
城楼下,是望不到边际沉默跪伏的百姓。
谢清风上前一步,她撩袍,对着万千民众,深深一揖。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起身后,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传开,“诸位乡亲父老,谢清风在此谢过大家拳拳爱护之心!”
“然,清风确有欺瞒之举。女子之身参科举,入朝堂,位居首辅,此乃铁一般的事实,亦是悖逆纲常,欺君罔上之重罪!法理难容,清风认罪!”
她的话让下方的人群一阵骚动。
就在这时,萧景琰立刻上前,站在谢清风身侧,声音洪亮地接话,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真挚与急切:
“不错!老师....谢卿她,确实犯了欺君之罪!”
“但是!”
“谢清风之功,在于社稷,在于万民!功过相较,其功远大于过!若因性别之别便抹杀所有功绩,甚至加以屠戮,不合乎天理人情。”
“朕,以皇帝之名宣告,谢清风之罪,朕....特赦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下方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宣布了最终的处置:“即日起,革去谢清风首辅一职,削太师衔,罚俸三年!然念其多年辛劳,于国有大功,特保留其丰裕伯爵位,并准其重回国子监担任祭酒之职,教书育人,将功补过!”
听到特赦二字,许多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百姓们逐渐放心地退去。
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因为谢清风自己卸权了不少。
其实真正让谢清风做出那个举措决定的是先帝曾欲传位于她的流言,这个流言衍生出了令她心惊的现实。
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或许是出于投机,或许是真心认为她更有资格君临天下,开始以各种隐秘的方式向她靠拢试探。
其中还不乏手握实权的部堂高官和统兵将领。
他们有些人含蓄有些人直白地表示,若谢公有意,他们愿效犬马之劳助她正位,甚至有人拿出了看似周密的计划。
这一切,让谢清风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种围绕她潜在的帝党,对于刚刚即位根基未稳的萧景琰而言是致命的威胁。
这不是简单的朝堂之争,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夺位之险!
只要她存在一日,只要她身上还笼罩着那疑似储君的光环,萧景琰的皇位就永远坐不安稳,那些野心家就永远会心存幻想。
而她,也将永无宁日,再也无法专注于她真正想做的实事。
与其在猜忌,阴谋和无尽的权力倾轧中消耗余生,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决定其实是决绝的,但当她看到那么多为她请命的百姓反过来想要保护她时,说实在的,她真的有点没绷住。
她这些年做的事情,没有白做。
有人记得的。
在退回国子监祭酒之后,谢清风也开始了自己的老年养老生活。
她可不像萧云舒在位的时候大包大揽地做所有的事情,她只会在萧景琰最难的时候提点一下。
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他们这些后生的,
春日赏花,夏日听雨,秋日观叶,冬日围炉。
她很满意自己的养老生活。
岁月无声流淌,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谢清风斜倚在国子监值房那张铺了厚厚毛皮的躺椅上,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落,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一生,起于微末,历经波澜,也登临绝顶。
但终究....无愧于心,亦不负所学。
【滴——宿主任务圆满完成。】
【目标:改变圣元朝积贫积弱之局,引导其走向良性发展轨道,完成度评估:优秀。】
【是否立即脱离当前世界,领取任务奖励?】
【是。】
窗外,雪落无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