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初次会面。(1 / 2)
夜色已深,帐篷内一片静谧。裴婉君侧躺着,身旁的香菱呼吸匀净,似已沉入梦乡。她的目光却落在帐篷顶端,几只飞虫正茫然地盘旋,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再往前半步 —— 方才青鸟施下的法力,在她们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帐外,火堆里的木材还在静静燃烧,偶尔发出 “噼啪” 的轻响,像是夜的私语。这声响又被四周此起彼伏的虫鸣包裹,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帐篷与整个鹤鸣山的夜色连在一起。
白日玄门大会的种种画面,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一众玄门之人对青鸟百般刁难,甚至大打出手,人间与幽界的合作争议,诸多滋味交织在心头,让她毫无睡意。只能睁着眼,在这虫鸣与火光交织的深夜里,任由思绪飘远。
裴婉君听着帐篷外此起彼伏的虫鸣,细碎的声响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猝不及防打开她记忆的闸门 —— 恍惚间,想起了和张天童师徒三人同行时,途中偶遇的路边小事。
那是一个午后,斜阳透过道旁的老槐树叶,在地上织就一片斑驳的光影。一行人正在树下歇脚调息,却见珠儿蹲在不远处的青石旁,身子绷得笔直。她那双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青石表面,连裴婉君悄悄走近都未曾察觉。裴婉君心中好奇,轻手轻脚凑上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 青石之上,一场惊心动魄的虫豸恶斗,正悄然上演。
只见珠儿身前的青石面上,清楚瞧见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 一只翠绿色的螳螂,镰刀似的左前足直探过去,想锁住对面的独角仙。独角仙反应不慢,身子一扭躲开,后腿狠狠蹬向螳螂前足,在那捕捉足上划了道浅痕。
没等螳螂回神,独角仙就用头部坚硬的犄角反击,狠狠顶向螳螂中足关节。螳螂疼得缩回脚,右前足趁机劈下,擦过独角仙甲壳,留下道白痕。
打斗越来越凶,青石上不断传来 “咔咔” 的甲壳碰撞声。螳螂左前足关节被独角仙犄角顶破,淡绿色体液渗出来,挥足时都在抖;但独角仙也没讨到好,鞘翅被螳螂锯齿划开两道裂口,淡黄色体液浸湿了青石,转身慢了些还被螳螂扫中侧腹,踉跄着站不稳。
又耗了片刻,俩家伙动作都慢了。螳螂趴在石上,左前足耷拉着,只剩右前足能勉强抬抬;独角仙蜷缩着,鞘翅裂口更大,体液积了一小滩,蹬腿的力气越来越弱。明明螳螂身手更灵活,可独角仙拼着受伤死缠烂打,最后竟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时,一只黑蚁从土缝钻出来,触角碰了碰石上的体液,绕着俩虫转了圈,就急匆匆爬回土缝。没过片刻,十几只蚂蚁顺着气味爬上来,先围着转圈试探 —— 有的咬螳螂足尖,有的钻独角仙鞘翅裂口。螳螂抬右前足拍飞三只,可牵动伤口疼得缩成一团;独角仙想挥腿驱赶,却连支撑身体都难,只能任由蚂蚁爬满全身。
很快,土缝里涌出成百上千只蚂蚁,密密麻麻爬满青石。它们分工明确,一部分死死咬住螳螂四肢,合力往土缝拖;另一部分钻进独角仙鞘翅裂口,钳住躯体配合拖拽。螳螂 “嘶嘶” 挣扎,淡绿色体液在拖拽轨迹上拖出湿痕,却架不住蚁群拉扯,身体渐渐滑向土缝;独角仙鞘翅被彻底掀开,淡黄色体液沾满躯体,被蚂蚁们连拖带拽拉向洞口。
两刻后,青石上只剩零星虫壳碎片和两道干涸的体液痕迹。土缝口的蚂蚁仍在忙碌,螳螂和独角仙的躯体已大半被拖入洞中,只剩螳螂半截后足和独角仙一小块鞘翅露在外面,很快也被蚂蚁们啃咬着拖进黑暗。这两只曾激烈缠斗的巨虫,最终都成了蚁群的美餐。
“你看这些蝼蚁,身形虽微,却能分食比自身重百倍的美食。”
清冷的声线忽然自身后响起,裴婉君转头时,才发现张天童不知何时已立在一旁,青衫广袖衬得身姿清瘦,目光正落在搬食的蚁群上,语气里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裴婉君心头一凛,想起此前青鸟提及的讯息 ——张天童对朝廷积怨颇深,甚至要举旗谋反。她微微握紧拳头,斟酌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的追问:“张叔叔,婉君有一疑问,若朝廷当真无能腐败,便非要以推翻之法解决吗?一旦燃起战火,不知要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葬身乱世啊。”
听着裴婉君所问,张天童先是沉默着俯身,用指尖轻轻拂过青石上残留的虫壳碎片,那两道干涸的体液痕迹在斜阳下泛着浅淡的光。他抬眼时,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严厉,反倒带着虫鸣里浸出的沉缓,声音像老槐树的年轮般厚重:“婉君啊,你且看这石上的痕迹,方才那螳螂捷足利‘刃’,本是虫中强者,可独角仙明知不敌,偏要拼着甲壳开裂、体液横流死缠烂打 —— 你道它为何不逃?”
裴婉君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张天童指尖点向土缝口,几只蚂蚁正拖拽着半片螳螂残足往洞里钻,“只因螳螂若胜,它便是刀下亡魂;拼着一死反抗,反倒换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这就像那腐败的朝廷,它握着‘螳螂的镰刀’,是律法、是赋税、是苛政,看似稳坐强者之位,可你可知江南水患时,官府扣下赈灾粮倒卖,多少百姓啃着树皮饿死?可知西北旱荒时,一州刺史还在强征壮丁修宅院,多少人家妻离子散?”
说到此处,他声音微微发沉,却仍保持着平和:“你怕战火导致百姓流离,可你想过吗?这无能的朝廷,便是让苦难一代代轮回的根。就像这螳螂若没被蚁群拖走,下次遇见别的虫豸,依旧会凭着尖刃欺凌弱小;朝廷若不除,今年是水患饿殍,明年便是旱荒白骨,后年又是苛税逼得人家破人亡,子子孙孙都要在这苦海里挣扎。”
他蹲下身,让婉君看清土缝里忙碌的蚁群:“你看这蚂蚁,单只弱小,可团结起来便能拖走比它们大千百倍的虫豸。百姓便是这蚂蚁,寻常时各顾各的生计,可当朝廷的‘镰刀’砍到每个人头上,当孩子哭着要粮、老人冻得发抖却叫天不应时,团结起来的反抗,便是唯一的活路。”
“战火是苦,可这苦是一时的。就像这虫斗,再惨烈也不过两刻钟,过后青石虽有痕迹,却还能长出青苔、栖落新虫。若任由朝廷腐败下去,那苦是世世代代的,是孩子生下来就看不见活路,是老人到死都闭不上眼的绝望。”
张天童抬手抹去石上一片碎壳,目光望向远方炊烟升起的村落,“我们要的不是推翻本身,是让战火过后,孩童能吃上热饭,老人们能安稳过冬,是让这苦难不再轮回 —— 这代价,一代人受了,便要护着后世子孙不再受。”
裴婉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裾,那裙裾被指节捏出几道褶皱。张天童的话像颗碎石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里,竟清晰浮起父亲深夜伏案的身影 —— 油灯的光晕里,父亲鬓角的白发比白日更显刺目,手指摩挲着邠州各地递上来上的文书,声音沉得像浸了霜:“朝廷虽有积弊,可大唐的根基还在,邠州的百姓还盼着官府撑住……”
她抬眼望向张天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父亲的坚守是真的 —— 他为了让邠州百姓能吃上饱饭,能和州府的同僚拍案争执;可张天童说的 “轮回之苦” 也不假,那些离乡乞讨的流民、冻毙在路边的饿殍,哪一个不是在朝廷的腐败里丢了生计?她既敬父亲 “守大唐” 的赤诚,又怕这赤诚终是填不满官场的贪腐窟窿;既惧战火燃起时的流离,又不忍看苦难在子孙辈的身上重蹈覆辙。
风卷着槐树叶落在青石上,恰好盖住那道干涸的体液痕迹。裴婉君的目光落在土缝口忙碌的蚂蚁上,心里像被两种力量拉扯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 她想为父亲的坚守辩一句,却找不到反驳张天童的底气;想认同那 “一代人的代价”,又不敢细想战火里百姓的哀嚎。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眉尖拧起的结,久久没能散开。
柴火在火塘中 “噼啪” 爆开,火星溅起的轻响将裴婉君从纷乱的思绪里拽了回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目光落在火堆旁那个挺拔的背影上 —— 是青鸟。
火光跳跃着舔舐他的轮廓,将玄色衣袍染得忽明忽暗,连带着他垂落的发梢都镀上了一层暖橙光晕。
裴婉君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回鹤鸣山玄门大会,想起他面对群雄发难时的模样:没有张天童那般颠覆乾坤的戾气,也不曾附和旁人 “顺天应命” 的消极,只执拗地提出要借玄门与幽界之力,以外部革新撬动沉疴已久的大唐。他要的从不是改朝换代的血火,而是让百姓免于战乱、安稳度日的清明。
此刻那背影静坐着,肩头却像压着千钧重担 —— 要平衡玄门与朝廷的猜忌,要镜抵御幽界,要在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的夹缝里为大唐谋一条中兴路,还要护着身边这一众亲友的安危。火光映得他脊梁愈发挺直,可裴婉君偏偏能从那纹丝不动的姿态里,读出藏在沉稳之下的疲惫与孤勇。
暖意裹着柴火的烟火气漫过来,裴婉君望着那道被火光勾勒得愈发清晰的背影,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朦胧间,她仿佛看见那背影在风雨里前行,身后是百姓的安稳,身前是刀山火海,却始终不曾弯腰。意识彻底沉睡前,她心底只剩一个念头:有他在,大抵是能护住些什么的。
益州街头,暮色如纱,缓缓笼罩住喧嚣的市井。一行车马碾过青石板路,在熙攘的人流中不疾不徐地前行。青鸟与石胜并辔走在最前,连日的风尘加之玄门大会在他眉宇间刻下淡淡的倦意,却未曾折损他挺拔的身姿。
车队在随意楼高大的门楣下稳稳停住。香菱率先轻巧地跃下车辕,回身小心翼翼地扶着裴婉君踏下车凳。珠儿紧随其后,像只受惊的雏鸟般紧紧攥着裴婉君的袖角,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此时青鸟也已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旁的张问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有劳阿兄。
青鸟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他略整了整衣衫,便径直朝着马车旁走去。
裴婉君抬眼见朱漆大门前客人络绎,进进出出,显是生意兴隆。正观望间,门内恰有三位女子款步而出。
客栈门口,几位进出的客人目光都被三人吸引。刚走出来的中年客人,视线黏在一旁三位娘子身上,魂儿似被勾走,脚下没留意门槛,猛地一绊,身形踉跄着往前扑,险些摔在地上。身旁同行的女子急忙伸手扶住他,又气又好笑地责备:“这么大个人了,走路都不看路?连门槛都能绊到!”
另一边,正走进客栈的三个男子,目光也全被那三人勾了去,直愣愣看得发了神。直到那几道身影走下石阶、再也看不见正脸,三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脚往客栈里挪。
没成想刚挪步,“砰砰” 两声闷响接连响起 —— 居右两人一个撞在门框上,一个磕在墙板上,鼻子和额头结结实实受了力。更狼狈的是居左那人,脚下没稳住,直接摔进门槛内,“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
撞墙的两人疼得一个捂住鼻子,一个捂住额头,龇牙咧嘴正要往里走,又被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同伴绊了个正着。三人瞬间滚作一团,齐刷刷摔在客栈门口,引得路过的客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换作平日,见此滑稽模样,裴婉君少不得要掩唇轻笑几声。可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旁枝末节的趣致?只将一抹浅淡笑意凝在唇边,目光紧紧落在那三位拾级而下、正朝这边走来的女子身上。
只见为首那位约莫十七八岁,一袭淡青衣裙,清丽绝俗,宛如月下初绽的白莲。裴婉君心中不由一动,暗叹世间竟有如此姿容,想来这便是清韵代了。
她左手边跟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衣着朴素,眉眼伶俐,应是贴身侍女。而右手边那位却大不相同——身着桃色裙裾,约二十出头,云鬓轻绾,步履间既有沉稳气度,又带着难掩的急切。裴婉君正暗自思忖哪位是蓉姐儿,青鸟已在一旁温声道:“我们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
那桃衣女子应声上前,双手轻轻托住青鸟手臂,眸中忧色真切:“快让我瞧瞧,可伤着哪里没有?”
“无事,姑姑放心。”青鸟含笑任她打量。
原来她便是蓉姐儿。裴婉君见她容颜年轻,转念想起幽界族人寿数绵长,便也释然。只见蓉姐儿仔细为青鸟拍去衣上尘土,连声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言辞间满是长辈的疼惜。
而此刻,裴婉君却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清韵代正静静望着她。那双美眸澄澈如秋水,不见喜怒,却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裴婉君虽自知容貌不及对方绝色,却也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她不觉微微挺直背脊,下颌轻抬,迎向那道目光。
裴婉君昨晚听说青鸟身边有位清韵代娘子,虽也知晓那位娘子一路对青鸟多有照料,可不知怎的,心里总像窝着一团莫名的火气,堵得慌。今早刚起身,她便让香菱寻来自己现下最好的衣裳换上,又把手边压箱底的首饰都一一戴妥,还对着铜镜略施了层薄粉、描了眉黛,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
临到客栈门口要下车时,裴婉君还特意在车里对着小铜镜照了照,见鬓角碎发有些乱,又抬手理了理,唇上胭脂淡了些,便掏出胭脂盒轻轻补了一层,确认妆容妥帖了,这才提着裙摆下了车。
暮风拂过客栈前的灯笼,光影在两位女子之间流转。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市井喧嚣隐隐传来,而这一方天地间,竟似有暗流无声涌动。
此时,石胜、樊铁生、张问已将马匹拴妥,和王仙君一同往客栈门口走去。可走到马车旁,石胜三人却齐齐站定,脚步不再往前,只远远望着。王仙君浑然不觉其中门道,还兴冲冲地要往前凑,却被樊铁生一把拽了回来。樊铁生朝他递去个眼神,下巴轻点前方,那眼神里藏着几分 “别凑热闹” 的警告,王仙君这才后知后觉闭了嘴,乖乖停在原地。
另一边的蓉姐儿,早留意到立在客栈门口的裴婉君。她挑了挑眉,却没先开口搭话 —— 她看得明白,这是两位娘子间的暗较劲,自己终究是外人,贸然插手反倒不妥,倒不如先静观其变。
青鸟对场间若有似无的微妙气氛浑然不觉,只笑着引着身边几人,给裴婉君一一介绍。
他先转向身侧穿桃色衣裙的女子,语气里带着自然的亲近,对裴婉君道:“婉君,这位是蓉姑姑,是母亲生前的旧人,对我一直照拂有加。”
裴婉君闻言,立刻敛衽躬身,姿态恭谨又得体:“裴婉君见过蓉姑姑。这一路常听青鸟提起您,今日得见,才知姑姑这般风姿雅致。”
话里既藏着敬意,也暗合了青鸟对蓉姐儿的看重,听得人心里熨帖。
蓉姐儿忙伸手虚扶,目光落在裴婉君脸上细细打量,眼尾带着几分深意,唇角却漾开温和的笑:“好孩子,快别多礼。跟青鸟走这一路,定是受了不少苦。”
介绍完蓉姐儿,青鸟又引向一旁清丽绝俗的少女,语气轻快:“这位是清韵代。”
他话音刚落,原本正望着裴婉君的清韵代便先开了口,声音清甜:“青鸟,这就是婉君妹妹吧?”
说着向前一步,眼底带着不掺半分杂质的清澈,对着裴婉君盈盈一礼,随即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婉君妹妹,我常听青鸟说起你,今日终于见着了,心里真高兴。”
她自小在深庭长大,后来又与雪音相伴,两人一直以 “姐妹” 相称,此刻只觉亲近,全没多想分寸。
裴婉君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指尖微微收紧。一旁的香菱早已蹙紧眉头,脸色沉了沉 —— 这东瀛女子怎敢这般没规矩,以 “妹妹” 相称,倒像是主母般随意?
她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字字清晰:“清韵代娘子客气了。我家娘子在家中行二,上头只有一位兄长,并无姐妹。娘子若不嫌弃,唤一声‘裴娘子’便好。”
“香菱!” 裴婉君突然轻喝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警示。
香菱身子一僵,忙垂首闭口,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 这称呼本就不合礼数,偏偏娘子还拦着,听得她心里又急又气。
裴婉君轻轻拍了拍香菱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多言,随即转头对清韵代浅浅一笑,语气平和:“香菱性子直,说话没遮拦,娘子莫要见怪。”
清韵代却还带着几分困惑,她实在不解 —— 她与雪音阿姐素来这般称呼,亲昵又自然,怎么到了这里反倒不妥?她眨了眨眼,语气坦诚:“我瞧着裴娘子便觉得亲近,想着唤‘妹妹’能少些生分,既然不妥,那我往后便唤你‘裴娘子’便是。”
一旁的樊铁生将这幕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清韵代瞧着是副温柔纯良的模样,怎知对着同样心系青鸟的裴婉君,一句 “妹妹” 喊得这般有门道?明着是亲近,实则暗里占了辈分的先头,这绵里藏针的功夫,竟半点不含糊。他越想越觉得心惊,忍不住悄悄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清韵代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站在他身旁的石胜却皱着眉暗自思忖。先前在途中闲聊,曾打趣问过清韵代,若将来有别的女子倾慕青鸟,她会如何处置。那时清韵代眉眼弯弯,语气坦荡:“感情之事本要看缘分,若他们真有缘分,我又何必阻拦?”
此刻再看场中情形,清韵代眼底的亲近与困惑都真切得很,那句 “妹妹” 喊得自然,被指正后又坦荡改口,分明还是往日里那副不谙世故的单纯模样。反倒是裴婉君唇边一闪而过的淡笑,还有那婢女香菱明显带着戒备的神色,倒像是将这份纯粹的亲近,多品出了几分别的意味。他轻轻摇了摇头,只觉这场面的微妙,多半是人心揣度出来的。
裴婉君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抬手理了理袖间暗纹,语气柔婉却字字清晰:“清韵代娘子客气了。”
她目光落在清韵代脸上,带着几分 “真诚” 的关切:“说起来,这一路我常听青鸟提起,娘子对他照料得细致周全,连饮食起居都要亲自过问。婉君身在异地,未能随侍左右,反倒劳烦娘子费心,这份情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话音顿了顿,她微微倾身,姿态依旧恭谨,语气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只是青鸟自小在中原长大,饮食习性都有讲究,怕是要劳烦娘子多费些心思迁就。这往后有我在侧照料,定不会再累着娘子 —— 毕竟,客随主便,总不能让娘子一直替我尽这份心才是。”
这番话听着全是感激,实则句句点着 “主客之别”:先点出清韵代 “越俎代庖” 的照料,再以 “主家” 身份暗示往后轮不到她插手,最后一句 “客随主便” 更是绵里藏针,既捧了对方 “客人” 的身份,又不动声色地划清了界限。
清韵代没听出裴婉君话里的机锋,只当是对方真心体恤自己,眼底立刻漾开真切的笑意,连握着裴婉君的手都紧了紧,语气纯粹得不含半分杂质:“裴娘子不必这般说,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