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初次会面。(2 / 2)
她微微歪头,说起家乡时眼中闪着光,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坦诚:“我们东瀛处处都学大唐的样子,饮食也是甚为相似,连起居的规矩都差不多,一路过来早就适应了。”
顿了顿,她望着裴婉君,眼神里满是认真:“再说了,只要是为了青鸟好,别说只是迁就饮食,就是再辛苦些,我也愿意的。”
话音刚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眼底泛起雀跃的光,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期盼:“不过现在可真好,有裴娘子在青鸟身边,我正好能常跟着裴娘子学一学。这样往后,我就能和裴娘子一起,把青鸟照顾得更周全些啦。”
这番话答得直白又恳切,全是心底最真的想法,半点没品出 “主客之别” 的暗喻,反倒让裴婉君那句绵里藏针的话,像打在了软棉花上,更衬得她这份不谙世故的单纯。
裴婉君一听这话,只觉一股气直往心口涌 —— 对方这般浑然不觉的 “亲近”,比明着较劲更让她憋闷。但她转瞬便压下翻涌的怒火,脸上重新堆起无懈可击的温婉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连声音都裹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清韵代娘子客气了。”
话音顿了顿,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与青鸟相识于微时,情分自然不同。”她特意将“微时”与“情分”稍稍加重,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清韵代全然没品出 “微时”“情分” 里的分量,只顺着话头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纯粹的坦诚,偏这直白的回应,字字都像细针戳在裴婉君心上:“我听青鸟说了,你们在邠州便认识,自然是比我更了解他多些。”
她往前凑了凑,指尖轻轻绞着裙摆,眼底盛着毫不掩饰的认真与期待,半点没察觉裴婉君紧绷的下颌:“我认识青鸟的时日是短,可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他呀。日子长着呢,我慢慢学、慢慢记,总有一天,也能攒下和他的情分,说不定比裴娘子陪他的更久呢!”
她话里全是对 “长久相伴” 的天真笃定,没半分争竞的恶意,可那句 “陪他更久”,偏生精准戳中了裴婉君以 “早识情分” 立住的底气 —— 你有过往的交集,我偏要占住未来的绵长,这份不谙世故的直白,反倒比刻意针锋相对更让人心头发堵。
这话听在裴婉君耳中,却似一根细刺。裴婉君正要再开口,却忽然对上清韵代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刹那间,她心念电转——这女子言语间毫无闪烁避让,神情坦然得如同山间清泉。莫非……她并非在与自己针锋相对,而是真的心思单纯,句句发自肺腑?
想到此处,裴婉君胸中的那点愠怒忽然消散了大半。她再细细看去,只见清韵代姿容绝俗,眉宇间却是一片赤子般的坦荡,甚至因她与青鸟的重逢而流露出由衷的欣喜。
裴婉君不禁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方才那一番暗中较劲,倒像是挥拳打在了柔软的云絮之中,无处着力。这女子,怕是真的不通世故,而非心机深沉。只是……她这般单纯,又对青鸟如此亲近,反倒让人更加难以应对了。
樊铁生看得眼睛都直了,悄悄凑到张问身边,压低声音咋舌:“好家伙!咱在战场上见惯了刀光剑影,倒没想到女子们不动手,光靠说话就能这么‘凶险’!”
张问也跟着点头,目光紧盯着场中二人,语气里满是感慨:“可不是嘛!裴娘子句句绕着弯子藏锋芒,清韵代娘子看着软,偏偏一句‘陪得更久’就戳中要害 —— 这比咱在阵前跟敌人对峙还紧张,刀剑能躲,这话说到心坎里的劲儿,躲都躲不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看越觉得精彩,又暗自庆幸没卷进这种 “没硝烟的较量” 里。
石胜站在一旁,全程没插一句话,却把两人的互动看得明明白白。见裴婉君最后神色松动,他轻轻舒了口气,心里早有定论:清韵代这姑娘,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 “较劲”,说 “跟着学照顾青鸟” 是真心,提 “陪更久” 也是纯粹的期待,半点心机都没有。
至于裴婉君,他也能理解 —— 从一开始的戒备、暗划界限,到后来发现清韵代的单纯,那份愠怒变成 “无处着力” 的无奈,全是女子面对 “潜在威胁” 的本能反应。他轻轻摇了摇头,暗自觉得:这场热闹,说到底还是 “人心揣度” 闹出来的,如今裴娘子看清真相,倒也算落个通透。
王仙君年纪尚小,本就对男女间的情愫一知半解,这会儿看着裴婉君和清韵代的对话,更是皱着眉,一脸茫然地拉了拉张问的衣袖:“她们…… 她们这是在吵架吗?”
见对方摇头,他更困惑了:“那为什么裴娘子说话总是笑着,却让人觉得不自在?清韵代娘子明明在说照顾青鸟,裴娘子怎么还会生气呀?”
他盯着两人的表情看了半天,还是没明白 “妹妹” 的称呼错在哪,“客随主便” 又藏着什么意思,只觉得女子间的这些 “弯弯绕”,比师父教的术法还难懂,最后只能挠着头,放弃了琢磨。
青鸟站在两人中间,对这场暗潮涌动的对话浑然不觉,只一脸温和地看着她们交流,眼底没有丝毫偏向。
先前介绍清韵代时,他语气轻快,满是自然的熟稔;见裴婉君对蓉姐儿行礼,又悄悄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太过拘谨,带着对旧识的体贴。这会儿听两人说起 “照顾自己” 的话题,他只笑着插话:“你们都别这么客气,这一路有清韵代帮衬,后来又跟婉君重逢,我已经很省心了。”
他看向裴婉君时,目光里有对 “邠州旧识” 的熟络,提起过往时会带几分怀念;转向清韵代时,又满是对她一路陪伴的感激,听她说 “要跟着学照顾自己”,还笑着打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特意学。”
从头到尾,他的语气、眼神都没半分倾斜 —— 既没因 “相识于微时” 对裴婉君格外迁就,也没因清韵代是 “后来者” 便有所怠慢,只凭着一腔赤诚,平等对待着身边这两位真心待自己的女子,半点没察觉方才那场围绕着他的、无声的较量。
青鸟的话音刚落,清韵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最贴心的肯定,转头看向裴婉君时,眼底盛着满当当的欢喜与真诚,全然忘了方才那点微妙的隔阂,语气轻快得像含着糖:“裴娘子你听,青鸟都这么说了!我就知道,咱们往后一起照顾他,肯定能处得好,定会成为好姐妹的!”
她说着,还轻轻晃了晃裴婉君的手腕,姿态亲昵又坦荡,半点没有记挂之前的不快。
裴婉君看着她眼底毫无杂质的热忱,再想起自己方才那些藏着锋芒的计较,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眼前这娘子,从来都没把她当 “对手”,那句 “好姐妹” 不是试探,也不是妥协,是纯粹的期盼。
她紧绷的肩线悄悄松弛下来,先前的戒备与愠怒早已消散,只对着清韵代浅浅一笑,这笑意终于抵达眼底,漾着几分释然与温和:“好啊。”
简单两个字,却让清韵代笑得更灿烂了,而青鸟站在一旁,见两人终于融洽,也跟着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只觉得这重逢的热闹里,全是暖意。
蓉姐儿站在一旁,将这幕看得分明。这两日与清韵代相处,她早摸清这娘子的性情 —— 纯粹通透,心里藏不住半分弯弯绕;而裴婉君从最初的戒备、暗较,到后来看清真相后的释然,那份聪慧与通情达理,也全然落在她眼里。
见两人终于消解隔阂,蓉姐儿眼底漾开温和的笑意,适时开口打破这暖融融的氛围:“外头风大,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先进屋歇息,有话里头慢慢说。” 她说着,率先抬步往随意楼方向走,语气里满是长辈般的妥帖。
青鸟与清韵娘子并肩在前,裴婉君带着香菱、珠儿紧随其后,一行数人陆续踏入了随意楼。
樊铁生和张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意外”—— 先前见两人言语间藏着机锋,他们还在暗自揣测,定有一场 “修罗场” 要上演,没成想最后竟这般融洽收场。两人正挠着头疑惑,石胜走了过来,笑着点破他们的心思:“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清韵代娘子心善单纯,满脑子只想着照顾青鸟;裴家娘子也是明事理的人,看清误会后自然不会再计较。她们俩本就都是为了青鸟好,能处融洽,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石胜说罢,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又招呼着身旁一脸懵懂的王仙君:“走了,进去了。”
樊铁生和张问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 是啊,两人本就无根本矛盾,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虽没看到预想中的 “热闹”,但眼下这般平和,对青鸟、对她们三人而言,分明是最好的结局。两人相视一笑,压下心底的好奇,也跟着人群往随意楼里走。
随意楼内灯火通明。蓉姐儿细心安排众人盥洗沐浴,洗去一路风尘,又备下一桌丰盛酒菜。
席间气氛热闹融融。清韵代亲昵地挨着裴婉君,两人一同坐在青鸟身旁,她手中的筷子不停,频频给裴婉君夹菜,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解说着。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桌上的川渝菜式,分享着自己吃辣的心得,语气里满是雀跃。周围众人看着两人这般亲密无间的模样,脸上都漾起笑意,方才在门口的言语对峙,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早已消散在这欢声笑语中。
待众人饱餐后齐聚青鸟房中,各自落座。弥武丸三人静立在清韵代身后。
青鸟看向清韵代,温声道:“清韵代,后日我安排人护送你先行返回长安。我要回扶摇派一趟,寻找师父师母的下落。”
清韵代闻言脸色顿变,忧心忡忡道:“可你师门既然关押了师父师母,你此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蓉姐儿也放下茶盏,神色凝重地附和:“清韵代说得在理。你在玄门大会上身份暴露,他们既知你是狐妖之子,又知晓你是天行王之后,此刻回去,师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青鸟听到“玄门大会”四字,心头一震——他回来后从未提及大会细节,她们如何得知?不由脱口问道:“玄门大会之事,你们从何得知?”
清韵代与蓉姐儿相视一笑,却未立即作答。弥武丸上前一步,沉声道:“青鸟君,得知你身世时,我等确实震惊。但世间之大,非凡人所能尽知。既成事实,坦然受之便是。”梦子也轻声附和:“郎君放心,我们与清韵代娘子情谊深厚,必会严守秘密。”
清韵代望向青鸟,眼中带着几分歉意:“是我将此事告知他们三人的。”蓉姐儿在旁接过话头,语气坚定:“当时我也在场。此事是我同意清韵代处理的。若你要怪罪,我难辞其咎。”
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不一的容颜。青鸟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最终落在蓉姐儿和清韵代关切的面容上,心中百感交集。
青鸟闻言,神色缓和下来,温声道:“我怎会怪罪姑姑和清韵代,只是本想着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再细说此事。”他转向弥武丸三人,郑重拱手:“此事牵连甚广,请三位恕青鸟未能及时相告之过。”
弥武丸三人连忙还礼。弥武丸沉声道:“青鸟君言重了。此事确实错综复杂,我等自然明白其中的难处。”
青鸟这才将目光转向蓉姐儿,眼中带着询问。蓉姐儿会意,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在掌心——正是那枚晶莹剔透的千里蟾。青鸟一见便恍然大悟,不由看向樊铁生。樊铁生脸上堆着讪笑,正要开口,蓉姐儿却抢先道:
“莫要怪老樊,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们在益州实在放心不下,才出此下策。”她指尖轻抚过千里蟾,眼中满是后怕,“果然不出所料,那些玄门中人一得知你的身世,立刻群起而攻之。”
说到此处,蓉姐儿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抬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更可恨的是,诺尼和赵黎平之流竟也混迹其中!地横王觊觎龙骑军兵权已久,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等下作手段!”
茶杯在她掌下微微震颤,一如她压抑的怒气。烛光摇曳间,众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玄门大会上孤身面对千夫所指的青鸟身影。
“好在有不少明事理的前辈,一直都在帮青鸟的忙,不然你一个人可太难了。” 清韵代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语气也沉了些:“就是可惜了那场玄门大会,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事无成,没能达成初衷。”
青鸟看向清韵代,唇边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轻柔地宽慰道:“清韵代,玄门大会虽未竟全功,但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让我们看清了各派的态度,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
他目光里满是宠溺,接着道:“我让你先回长安,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我奔波受累,更不想让你为这些琐事操心,这样我才能安心回扶摇派,去找师父师母。”
清韵代闻言,眼中忧色更浓,向前一步轻声道:“让我随你同去师门吧。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才能心安。”
青鸟却缓缓摇头,目光沉静:“正因我如今身份特殊,此去前路未卜,祸福难料。你若同行,我反而要分心护你周全。”
他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和弥武丸他们先回长安,让我无后顾之忧,我才能安心去寻师父师母。”
说罢,他转向一旁的裴婉君,继续道:“此行我会先护送婉君前往松州,为珠儿寻亲。待此事了结,我再前往师门。”
清韵代本是通情达理之人,明白青鸟的考量在理。可一想到重返长安后可能又要被困于深宅高墙之内,不禁面露踌躇,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青鸟察觉她的不安,温声安抚道:“回到长安,你便在随意楼落脚可好?那里自在些。”
清韵代眼眸顿时一亮,愁云尽散,连忙点头应下:“好。”
青鸟又看向弥武丸,郑重询问道:“弥武兄,清韵代体质特殊,住在三十娘的打理之处也更稳妥。如此安排,你觉得可否?”
弥武丸将清韵代的神情尽收眼底——方才提及回长安时她愁眉不展,一听能住在随意楼便笑逐颜开。他自幼与清韵代一同长大,深知她渴望自由的心性,便颔首道:“青鸟君考虑周全。娘子能住在随意楼,确实最为妥当。”言语间满是如释重负的欣慰。
蓉姐儿眉间忧色未散,轻声道:即便如此,扶摇派如今已知你身份,此去必是龙潭虎穴。让石胜他们随你同去,多少有个照应。清韵代娘子这边,由我陪着前往长安便是。
青鸟知她心意,郑重颔首:多谢姑姑费心安排。
他话题一转道:明日我需往益州司马府拜会李义山司马。李司马待我亲厚,素来以兄弟相称。其夫人素娥阿姐更是先父结义兄弟杨公之女,如今他们既在益州,于情于理都当前往拜会。
蓉姐儿闻言连连点头:正该如此。那我明日备些蜀锦与香茗,你带去作礼,总不能空手上门。她心思细腻,连这等人情往来都考虑周全。
青鸟心头一暖:还是姑姑想得周到。
裴婉君连忙附和,语气里满是恳切:“明日我与你一同前往吧。此前素娥阿姐一路照料,对我诸多关照,后来我意外失踪,他们夫妻二人必定日夜牵挂,我同去也好让他们安心。”
青鸟颔首赞同:“如此甚好。”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清韵代正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
还未等他开口,裴婉君已抢先说道:“清韵代阿姐,不如你也一道同行?”
清韵代闻言,脸上瞬间绽开笑意,忙不迭地应下:“我正有此意!”
一旁的蓉姐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见裴婉君此刻坦然唤清韵代 “阿姐”,显然已放下心中芥蒂,不由得暗自点头 —— 婉君这娘子,果真是心胸坦荡之人。想到这里,她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烛影摇曳间,众人各自领命。蓉姐儿望着青鸟坚毅的侧脸,暗中决定今夜便要翻找库房,定要挑件配得上杨氏后人的见面礼。
次日清晨,姚掌柜刚带人备好早饭,众人还未动筷,便听得客栈外人喊马嘶,蹄声如雷,显然有大队人马将至。
阿生快步出门相迎,只听一个尖细的嗓音对阿生道:太子殿下、颖王殿下、剑南节度使李德裕、渊空大师、司徒掌门、瑶光真人联袂来访,特来拜会盛青鸟盛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