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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岁月的勋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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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岁月的勋章

1965年的深秋,北风卷着槐树叶在黄土坡上打旋,谢文东家那座土坯老屋的烟囱里,率先升起了一缕带着焦糊味的炊烟。灶台前,张彩霞正弯腰添柴,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草木灰,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目光越过冒着热气的铁锅,落在堂屋角落里收拾行李的父子俩身上,眼底藏着说不出的软。

“念军,那件厚棉袄得带上,部队在北边,冬天比咱这儿冷多了。”彩霞的声音裹着水汽飘过去,谢念军正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装往帆布包里塞,听见母亲的话,他直起身应了声“知道了妈”,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军装领口的纽扣——那是昨天公社干部送来的新军装,墨绿的颜色在昏暗的堂屋里,像一捧烧得正旺的炭火。

谢文东坐在靠墙的木凳上,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红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今年差三个月满六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却依旧留着板寸,额角的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那是三十年前跟鬼子拼刺刀时留下的。此刻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屋外在风里打转的落叶,一会儿飘向过去,一会儿落在眼前。

“爹,您老坐着歇会儿,这点行李我自己来就行。”谢念军把棉袄叠好塞进包侧的兜,转身时正好对上父亲的目光,他愣了愣,快步走过去蹲在谢文东面前,“您是不是担心我?”

谢文东这才松开紧攥的红布包,粗糙的手掌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念军的肩膀比他当年还宽,手掌按上去能摸到紧实的肌肉,不像他,如今肩膀上的皮肉已经松垮,只有掌心的老茧还带着当年握枪的硬气。“担心啥?你爹当年十七岁就扛枪打鬼子,你都十九了,比你爹当年强。”话虽这么说,他的声音却比平时低了些,“就是到了部队,得听领导的话,别跟人逞能,守好自己的岗,比啥都强。”

谢念军重重点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张彩霞在灶台前听见动静,手里的柴禾都掉在了地上,她慌忙跑出来,就见儿子仰着头,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爹,您放心,我到了部队,一定像您当年打鬼子一样,守好咱国家的大门!要是有谁敢来犯,我绝不孬种!”

谢文东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木凳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伸手把儿子扶起来,然后解开了那个红布包——里面裹着枚黄铜勋章,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正面的五角星上还留着淡淡的弹痕。“这玩意儿,比爹的话管用。”他把勋章塞进谢念军手里,指尖触到儿子掌心的温度时,忽然想起1940年的那个冬天,老连长把这枚勋章别在他胸口时说的话:“谢文东,这勋章是用战友的血换的,你得带着它,守好咱中国人的地。”

“爹,这是您的抗日勋章……”谢念军攥着勋章,指腹抚过上面的弹痕,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说父亲的故事:说父亲当年在青纱帐里跟鬼子周旋,说父亲为了掩护乡亲撤退,腿上挨了三枪,说父亲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也不肯当俘虏。可父亲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每次他追问,父亲都只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拿着。”谢文东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部队,要是想爹了,就看看它。记住,不管到啥时候,咱中国人的骨头不能软,咱谢家的人,不能给祖宗丢脸。”

张彩霞站在一旁,用围裙擦了擦眼角。她想起1938年的那个春天,她才十五岁,躲在柴火垛后面,看着穿着灰布军装的谢文东把受伤的战友背进村里。后来鬼子来扫荡,谢文东把她推到地窖里,自己拿着大刀冲了出去,那天她在地窖里听见枪响,听见鬼子的嚎叫,也听见谢文东的怒吼。等她爬出来的时候,看见谢文东浑身是血地靠在墙上,手里还攥着半截刀,而她的胳膊上,也被流弹擦伤了一块——那道疤,她跟了一辈子,也记了一辈子。

“念军,路上小心,到了部队记得给家里写信。”彩霞走过去,帮儿子理了理军装的衣领,又把包侧的棉袄拉了拉,“天冷了就穿上,别冻着。你爹的老毛病你也知道,阴雨天就腿疼,我会照顾好他,你不用惦记。”

“妈,您也保重。”谢念军抱住母亲,鼻尖蹭到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心里发酸。他从小就知道母亲不容易,父亲常年不在家,家里的活儿都是母亲一个人扛,就连去年夏天父亲上山砍柴摔了腿,也是母亲半夜背着父亲去公社卫生院,来回走了二十多里地。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和说话声。谢文东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就见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手里拿着鸡蛋、烙饼,还有的给孩子塞了双布鞋。村东头的王大娘走在最前面,手里挎着个竹篮,一进门就把篮子塞给谢念军:“念军啊,这是大娘给你煮的鸡蛋,路上吃,到了部队好好干,给咱村争光!”

“是啊念军,你爹当年是抗日英雄,你到了部队也得是好兵!”

“要是部队里有人欺负你,你就说你是谢文东的儿子,咱村人都给你撑腰!”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热闹的声音把屋里的冷清都冲散了。谢文东站在一旁,看着乡亲们围着儿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村西头的老李头拄着拐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文东,还记得不?当年你带着咱们在青纱帐里打游击,鬼子来了咱都不怕,现在你儿子又去当兵,咱村的人,就是有骨气!”

谢文东笑着摆摆手,声音里带着些感慨:“老李,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咱啊,就看着他们好好干就行。”他说着,目光又落在儿子身上——念军正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告别,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比自己当年,多了几分安稳,少了几分颠沛。

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公社的拖拉机来了,要送新兵去县城集合。谢念军背着帆布包,手里攥着那枚勋章,跟乡亲们一一告别。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朝着谢文东和张彩霞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谢文东站在老槐树下,树干上还留着当年鬼子砍过的刀痕,他看着儿子站起身,跟着其他新兵上了拖拉机,眼眶终于红了。张彩霞靠在他肩上,手里攥着儿子没带走的旧布鞋,眼泪无声地掉在鞋面上。拖拉机发动起来,卷起一阵黄土,谢念军扒着车栏,朝着他们挥手,嘴里喊着“爹!妈!”,声音越来越远。

谢文东抬手擦了擦眼睛,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想起当年自己离开家去参军的时候,父亲也是站在这棵老槐树下,看着他远去。如今,他也成了父亲,看着儿子去守护这个国家,就像当年父亲看着他一样。风卷起槐树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岁月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晚上,屋里的煤油灯亮着,张彩霞坐在炕边,帮谢文东捶着背。他背上有三道伤疤,都是当年打鬼子时留下的,阴雨天一准儿疼。“今天风大,是不是又疼了?”彩霞的手轻轻落在他的伤疤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

谢文东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嗯了一声。“当年你替我挡子弹的地方,还疼吗?”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恍惚。那年在山东,他跟鬼子拼刺刀,一颗子弹朝着他飞来,张彩霞扑过来推开他,子弹打在了她的胳膊上。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这件事,记着她当时流着血,却还笑着说“我没事”。

张彩霞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捶着他的背,声音轻轻的:“早好了,都多少年了,早不疼了。倒是你,这些老伤,得好好养着,别总不当回事。”她低头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有些发酸。当年那个穿着灰布军装、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已经老了,背也有些驼了,只有那双眼睛,还像当年一样亮,一样有劲儿。

谢文东睁开眼睛,看着她,突然笑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掌心都是老茧,却很暖和。“这辈子,委屈你了。”他说,“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净受苦了。”

“说啥呢?”张彩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当年你去打鬼子,我等着你来;后来你回来种地,我陪着你;现在念军去当兵,咱一起等着他回来。这辈子,我不委屈,有你,有念军,我就知足了。”她靠在他肩上,两人相视而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岁月的温柔。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透过窗棂,洒在屋里的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谢文东握着张彩霞的手,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心里很安稳。只是,他偶尔会想起白天老李头说的话,想起当年一起打鬼子的战友,有的牺牲了,有的失踪了,有的建国后去了城里,再也没联系过。最近村里风言风语多,说上面要查当年的历史,有人提到了他,提到了当年的游击队。他不知道,这份安稳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妇女们都聚到了王大娘家里,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天。王大娘手里拿着个鞋底,针脚又密又匀,嘴里却不停:“你们说,念军这孩子,到了部队能适应不?北边冷,别冻着才好。”

“肯定能适应!你忘了他爹是谁了?谢文东的儿子,能孬种吗?”村西头的刘婶子一边穿针,一边接过话茬,“当年文东在部队里,可是立过功的,念军肯定随他爹,到了部队一准儿是好兵!”

张彩霞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念军的旧衣服,正打算改成小褥子,听见她们的话,心里暖暖的。“他爹昨天把那枚抗日勋章给念军了,说比啥话都管用。”她笑着说,眼里满是骄傲。

“那枚勋章啊!我见过一次,上面还有弹痕呢!”王大娘停下手里的活,眼睛亮了,“当年文东带着那枚勋章回来,村里多少人羡慕啊!那可是用命换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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