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大军回归(2 / 2)
战马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挣扎着向前小跑了几步。
在距离苏慕白和苏烈约十步远的地方,顾廷烨猛地勒住缰绳。
这个剧烈的动作显然牵动了他沉重的伤势,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稳住身形,然后,以一种近乎自残般的决绝,翻身下马!
“噗通!”
沉重的身躯落地,震起一小片尘土。
他单膝跪地,动作因伤痛而显得僵硬滞涩,却依旧带着军礼的规范与力量。
他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苏慕白和苏烈,嘶哑却清晰的声音穿透了草原的寂静:
“末将顾廷烨,奉苏大人、大帅军令,率朔方军铁骑出塞!”
“自漠南始,犁庭扫穴,凡二十三部突厥部落,营地焚毁,草场焦土,男子尽诛!牛羊马匹,或焚或驱,妇孺离散!”
“今,战略已成,残敌溃散,末将等……幸不辱命!”
“朔方军铁骑,今日……凯旋!”
“请苏大人、大帅示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犁庭扫穴”四个字背后,是二十多个部落化为焦土的惨烈,是无数生命在铁蹄弯刀下消逝的残酷。
“凯旋”二字,更是浸透了五千同袍埋骨他乡的血泪。
苏慕白和苏烈几乎同时翻身下马。
两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稳稳地、有力地托住了顾廷烨的臂膀,将他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搀扶起来。
入手处,是坚硬冰冷的甲胄,以及甲胄下微微颤抖、却依旧试图挺直的臂膀。
苏烈的手掌宽厚有力,感受到顾廷烨臂膀的虚弱,虎目之中瞬间涌上一层水汽,被他狠狠压下,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慕白则清晰地感受到顾廷烨身体里那股强撑着的、随时可能崩溃的意志。
“仲怀……”
苏烈声音沙哑,只唤了一声,便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他看着顾廷烨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铠甲上那道几乎致命的刀痕,再抬眼望向顾廷烨身后那支沉默伫立、人人浴血、战马残喘的队伍——这支曾经铁流滚滚、如今却残破不堪的朔方军最锋利的尖刀。
两万铁骑,十去六七!
回来的,也个个伤痕累累,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残兵。
他们完成了堪称辉煌的战绩,将突厥人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为朝廷战略实施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可这代价……太过惨重。
苏慕白没有说话。
他搀扶着顾廷烨,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支残军。
每一张沾满血污尘土的脸庞,都写满了疲惫与伤痛,但眼神深处,却有着和顾廷烨一样的、未曾熄灭的锐利与不屈。
他们像一群伤痕累累的头狼,即使利爪折断,獠牙染血,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扑向猎物的姿态。
铁血的气息,混杂着汗味、血腥味、草药味和战马的气息,扑面而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百感交集。
胜利的豪情被巨大的牺牲所冲淡,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激荡。
这是大乾的脊梁,是北疆的屏障,是用血肉和生命铸就的功勋。
苏慕白深吸了一口气。
六月的暖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重。
苏慕白松开了搀扶顾廷烨的手,向前一步,站在了这支饱经摧残却依旧挺立的队伍正前方。
他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湖水,缓缓拂过每一名士兵的脸庞。
然后,苏慕白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穿透了弥漫的铁血气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兄弟们,”
他顿了顿,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
“回家。”
没有激昂的褒奖,没有冗长的训示。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回家。
刹那间,死寂的队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
那些冰封的、漠然的、疲惫的眼神,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猛地亮了起来!
坚硬的壁垒出现了裂痕,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委屈、释然和深切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有士兵死死咬住了嘴唇,下颌绷紧,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有士兵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
更多的士兵,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或兵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通红的眼眶里,泪水无声地滚落,混着脸上的血污尘土,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回家。
这两个字,比任何封赏、任何赞誉都更重,更暖。
它意味着血战的终结,意味着伤痕可以舔舐,意味着疲惫的身心终于可以找到停泊的港湾。
它是对他们付出的一切牺牲,最朴素、也最深刻的认可。
顾廷烨挺直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灼热,猛地转身,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带着伤痛的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大人有令——!”
“全军——!”
“回家——!!!”
“回家!”
“回家!”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