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双生魂(1 / 2)
双生魂
明朝永乐年间,云州有个名叫方子儒的书生。此人年方二十,眉清目秀,天资聪颖,十六岁便中了秀才,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才子。只是家境贫寒,父母早亡,靠着变卖家产和亲友接济,才得以继续读书。
这年秋闱,方子儒收拾行囊,准备前往省城参加乡试。临行前,他特意前往父母坟前祭拜,祈求双亲在天之灵保佑他中举。
“父亲、母亲,儿子若能中举,必重修坟茔,光耀门楣。”方子儒跪在坟前,将纸钱一一投入火中。
祭拜完毕,他背起书箱,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从云州到省城需行三日,第一日尚顺利,第二日却遇上了大雨。方子儒匆忙躲进路旁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中避雨。
庙宇破败不堪,屋顶漏雨,神像斑驳。方子儒寻了一处干燥角落坐下,取出干粮充饥。天色渐暗,雨势却未减小,他决定在此过夜。
夜间,风声呼啸,庙门被吹得砰砰作响。方子儒难以入眠,便点起油灯,取出《春秋》翻阅。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油灯摇曳几下,竟熄灭了。
黑暗中,方子儒隐约听见有人低语:“三年了...终于等到了...”
他心头一紧,忙摸索火折子,却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借你身躯一用...必当厚报...”
方子儒浑身冰凉,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入,直冲四肢百骸,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方子儒悠悠转醒,天已微亮,雨也停了。他检查周身,并无异样,只觉头脑昏沉,以为是夜间受凉所致,便继续赶路。
奇怪的是,自那夜之后,方子儒常感体内有异。有时他会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说一些从未想过的话。起初只是偶尔失神,后来竟会在镜中看见自己的脸变得陌生,眼神凌厉,嘴角挂着冷笑。
到达省城后,方子儒租了一间简陋客房,专心备考。一日温书至深夜,他起身倒水,忽见桌上自己刚写的文章墨迹未干,字迹却与往日大不相同——笔力遒劲,锋芒毕露,全然不似他平日温润的风格。
“这是...我写的?”方子儒喃喃自语。
“自然是我写的。”他口中却吐出另一句话,声音略沉,带着几分讥诮。
方子儒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屋内并无他人。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喉咙,那声音分明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谁?谁在说话?”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方子儒清楚感觉到,声音发自自己体内,“那夜山神庙中,你我已合二为一。”
方子儒如遭雷击,跌坐在地。他想起那夜庙中的低语,想起近日种种异状,恍然大悟——他被邪物附身了!
“莫怕。”体内声音道,“我并非恶鬼,亦不会害你。我乃前朝举人,姓秦名昭,因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魂魄飘零三载,那夜见你气运非凡,便借你身躯暂居。你若助我报仇,我必助你中举。”
方子儒心中恐惧稍减,问道:“你...你要如何助我?”
“我生前博览群书,尤擅策论。这科考试题目,我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你照我所说作答,必能高中。”
乡试之日,方子儒忐忑入场。拿到考题,果然与秦昭所料相差无几。他提笔作答,起初还有些生涩,渐渐便觉如有神助,文思泉涌,笔下生花。许多见解、典故信手拈来,连他自己都暗自惊讶。
三场考毕,方子儒回到客栈,秦昭声音再次响起:“如何?我说得不错吧?”
“确是如此。”方子儒心中复杂,既感激秦昭相助,又担忧从此失去自我。
放榜那日,方子儒早早挤到榜前,一眼便看见自己名字高悬第三位——他中举了!且是亚元!
周围一片祝贺之声,方子儒却高兴不起来。他清楚知道,这功名大半是秦昭的功劳。
回到云州,方子儒受到了乡邻的热情迎接。县令亲自设宴款待,地方士绅争相结交。方子儒家境一夜之间大为改观,不仅有人送银送物,更有富户愿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日,方子儒正在书房读书,秦昭忽然开口:“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
方子儒心中一凛:“记得。你说要报仇...仇人是谁?”
“云州知府,周永昌。”
方子儒吃了一惊:“周知府?他可是本地父母官,口碑甚好,怎会是害你之人?”
秦昭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生前本是邻县举人,因揭露周永昌贪污赈灾银两之事,被他设计陷害,说我科场舞弊,剥夺功名,投入大牢。我在狱中染病身亡,他仍不肯罢休,将我尸首抛于乱葬岗,不得入土为安。”
方子儒听罢,心中震撼。若秦昭所言属实,周永昌确实该死。可自己只是个新科举人,如何能扳倒一府之尊?
秦昭似乎知他所想:“你只需按我说的做,收集证据,我自有办法。”
此后数月,方子儒在秦昭指点下,暗中调查周永昌。他假意与周府交好,时常拜访,逐渐取得了周永昌的信任。一日,周永昌酒后吐真言,提及一桩旧案,正是秦昭被害之事。
方子儒借机套话,又探得周永昌将贪污账本藏于书房暗格。当夜,秦昭操控方子儒身体,潜入周府,盗出账本。
证据到手,方子儒却犹豫了。他本是个温和之人,从未想过与人为敌,更何况是置人于死地。
秦昭察觉他的动摇,厉声道:“你答应过我的!难道要出尔反尔?”
“非也...只是...”方子儒看着手中账本,“这账本一旦呈上,周知府必死无疑,其家人亦受牵连...能否留他一命?”
“妇人之仁!”秦昭怒道,“他害我时,可曾想过留情?”
方子儒长叹一声,终是将账本誊抄一份,寄往京城督察院。
一月后,周永昌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行刑那日,方子儒前往观刑。刑场上,周永昌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盯着方子儒,嘶声道:“是你...秦昭!你回来了!”
方子儒浑身一颤,秦昭在他体内大笑:“正是!周永昌,你也有今日!”
周永昌被斩首示众,秦昭大仇得报,却并未如约离开。相反,他对方子儒的控制越来越强。
起初只是偶尔在夜间占据身体,后来白日里也会突然夺去控制权。方子儒发现自己常常“失踪”一段时间,回来时衣衫不整,身上带伤,或是有财物不翼而飞。
更可怕的是,秦昭的性情与方子儒截然不同。他暴戾、多疑、睚眦必报。一次,酒肆小二不小心将酒泼在方子儒身上,秦昭竟当场将人打得鼻青脸肿,若非旁人劝阻,险些闹出人命。
方子儒的声誉一落千丈。乡邻们私下议论,说方举人中举后性情大变,傲慢无礼,行为乖张。原先欲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富户,也都打消了念头。
方子儒痛苦不堪,尝试与秦昭沟通,秦昭却道:“你我已为一体,何分彼此?你这般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不如将身体完全交与我,我自会活出个样子来。”
“不!”方子儒在心中呐喊,“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生命!”
“你的?”秦昭冷笑,“若无我,你不过是个落第书生,哪来的功名利禄?如今想过河拆桥,晚了!”
这日,方子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身旁竟有一陌生女子。女子见他醒来,哭诉道:“公子昨夜强闯民宅,将奴家...奴家已无颜见人...”
方子儒如遭五雷轰顶,知又是秦昭所为。他急忙起身,留下一锭银子,仓皇逃离。
回到住处,方子儒看着镜中自己,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这已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眼神时而阴鸷。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方子儒对镜自语,“必须想办法将他赶出去。”
他想起云州城外清风观有位清虚道长,据说通晓阴阳之术,或许能助他。方子儒当即收拾行囊,赶往清风观。
清风观坐落于云雾山腰,清幽僻静。清虚道长年逾古稀,须发皆白,但目光如电。听方子儒说明来意,他沉吟片刻,道:“可否让老道诊脉?”
方子儒伸出手,清虚道长三指搭脉,闭目凝神。忽然,他睁开眼,神色凝重:“公子体内确有两道魂魄,一强一弱,强魂已有反客为主之势。”
“求道长救我!”方子儒跪地恳求。
清虚道长将他扶起:“双魂共体,极为凶险。强魂既已扎根,强行驱除恐伤及公子本魂。需得从长计议。”
道长让方子儒在观中住下,每日清晨教他打坐调息,诵读《清静经》。又用朱砂画符,让他随身佩戴。起初几日,秦昭确实安静不少,方子儒以为找到了克制之法。
谁知第七日夜,方子儒正在房中打坐,忽觉体内气血翻涌,秦昭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好个牛鼻子老道!竟想镇压我!”
方子儒大惊,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秦昭完全控制了身体,冲出房门,直奔清虚道长住处。
清虚道长似有所料,早已在院中等候。见“方子儒”前来,他叹道:“秦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既已报仇,何不往生?”
“老道休要多言!”秦昭操控方子儒的身体,声音狰狞,“我苦等三年,方得此身,岂会轻易放弃!”
清虚道长摇头,取出一面铜镜:“既如此,老道只好得罪了。”
铜镜照向方子儒,镜中竟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方子儒,另一个是面容模糊的灰衣男子。灰衣男子正死死勒住方子儒的脖子。
秦昭惨叫一声,方子儒重获身体控制权,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清虚道长收起铜镜,扶起方子儒:“公子见笑了。此法只能暂制,不能根除。秦昭怨念极深,已与公子魂魄纠缠,若强行分离,公子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方子儒面如死灰:“难道...无解了?”
清虚道长沉吟良久,道:“有一法,或可一试,但极为凶险。”
“请道长明示!”
“老道可设‘离魂阵’,将你二人魂魄同时引出体外,在阵中分离。然此法有三险:其一,魂魄离体,若不能及时回归,则成游魂;其二,分离之时痛苦万分,常人难以承受;其三...”道长顿了顿,“若分离失败,两魂可能俱灭。”
方子儒沉默良久,抬头时目光坚定:“与其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不如放手一搏。请道长施法。”
三日后,月圆之夜,清风观后院设起法坛。清虚道长身着道袍,手持桃木剑,踏罡步斗。坛上摆着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排列。
方子儒坐于阵眼,身下是用朱砂画的繁复符咒。清虚道长嘱咐:“无论发生何事,切记守住心神,默念自己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