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二十四则·十八(2 / 2)
士人曰:「仕宦热中,其强悍者必怙权,怙权者必狠而愎。其孱弱者必固位,固位者必险而深。且怙权固位,是必躁竞。躁竞相轧,是必排挤。至于排挤,则不问人之贤否,而问党之异同。不计事之可否,而计己之胜负。流弊不可胜言矣。是其恶在贪酷上,寿且削灭,何止于禄乎。」
“译文”:
士人说:“热衷于仕宦的人,强悍的必定依仗权势,依仗权势的人必定凶狠而固执。懦弱的必定巩固职位,巩固职位的人必定阴险而深沉。况且依仗权势、巩固职位,就必定急躁竞争。急躁竞争互相倾轧,就必定排挤他人。到了排挤他人的地步,就不问别人是否贤能,只问是否是同党;不考虑事情是否可行,只考虑自己的胜负。产生的弊端说不完。这种恶行比贪婪残酷更严重,寿命都会被削减,何止是官禄呢。”
“注释”:
1、怙权:依仗权势,“怙”意为依仗、凭借。
2、愎:固执、任性,“狠而愎”指凶狠且不听他人意见。
3、孱弱者:懦弱的人,“孱弱”意为软弱、怯懦。
4、固位:巩固自己的职位,指想方设法保住现有官位。
5、躁竞:急躁地竞争,形容急于求成地争夺利益。
6、相轧:互相倾轧、排挤。
7、党之异同:同党或异党,“党”指结党、派别。
8、流弊:产生的弊端、不良后果。
9、贪酷:贪婪残酷,指贪官酷吏的恶行。
10、寿且削灭:寿命也会被削减,“且”意为尚且、还。
“原文”:
虞阴记其语,越两岁余,某果卒。
“译文”:
虞春潭暗中记下他的话,过了两年多,那个人果然去世了。
“注释”:
1、阴记:暗中记下,“阴”意为暗中、秘密地。
2、越两岁余:过了两年多,“越”意为经过、度过。
3、卒:去世、死亡。
总结:本章节主要讲了。
节选自清代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以“星士遇神”为叙事框架,通过文昌司禄之神对“命理与德行关系”的阐释,深刻警示了“热衷仕宦之害”,情节兼具传奇色彩与现实批判意义,具体可分为四部分:
一、星士遇神:神秘相遇的开端
星士虞春潭以推算命理“多奇中”闻名,一次偶然漫游襄汉(襄阳汉水一带)时,与一位士人同乘一船。两人交谈十分融洽,但久而久之,虞春潭发现士人竟“不眠不食”,怀疑其为仙鬼,遂在夜里秘密询问。
士人坦诚自曝身份:“我非仙非鬼,文昌司禄之神也”,因有事前往南岳(衡山),与虞春潭有缘,故得以相伴数日。
文昌司禄之神掌管文运与官禄,其身份设定为后续“解答命理疑问”提供了合理性与权威性。
二、命理困惑:“大贵”预言为何失灵
虞春潭借与神相遇的契机,提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命理困惑:他自认为对命理研究颇深,曾推算某人“当大贵”,但最终却毫无应验。
因文昌司禄之神掌管禄籍(记录官禄的簿册),他恳请神明告知缘由。
这一疑问既推动了情节发展,也引出了故事的核心观点——命运并非一成不变,德行与行为会影响命理走向。
三、神之阐释:“热中仕宦”削禄削寿的深层逻辑
文昌司禄之神给出了关键答案:“是命本贵,以热中削减十之七矣”——那人原本命里该富贵,但因“热中”(热衷于仕宦功名),官禄已被削减十分之七。面对虞春潭“仕宦热中是常情,何冥谪若是之重”的质疑,神明进一步剖析了“热中仕宦”的连锁危害:
1. 两类热中者的恶行:强悍者会“怙权”(依仗权势),进而“狠而愎”(凶狠固执);孱弱者会“固位”(巩固职位),进而“险而深”(阴险深沉)。
2. 恶行的蔓延升级:无论强悍或孱弱,热中者都会陷入“躁竞”(急躁竞争),继而“相轧”(互相倾轧),最终发展到“排挤”他人。排挤时“不问人之贤否,只问党之异同;不计事之可否,只计己之胜负”,完全背离公道与事理。
3. 惩罚的合理性:这种因热中仕宦引发的恶行,“恶在贪酷上”(比贪婪残酷更严重),因此不仅会削减官禄,还会“削灭寿命”,揭示了“德行影响命运”的核心思想——命理并非绝对定数,恶劣品行会招致上天的严厉惩罚。
四、结局印证:警示的现实落地
虞春潭将文昌司禄之神的话“阴记之”(暗中记下),两年多后,那位被推算“当大贵”却因热中仕宦削禄削寿的人“果卒”(果然去世),以现实结局印证了神明的警示,让故事的批判与教化意义更具说服力。
整体而言,故事以“神谕”的形式,借文昌司禄之神的权威视角,打破了“命理定数论”的局限,强调“品行决定命运走向”,尤其对封建官场中“热衷功名、排挤倾轧”的陋习进行了深刻批判,兼具传奇叙事的趣味性与道德教化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