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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的坚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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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那你们忙,我再去别处转转。”

送走邢育森,佟湘玉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转身,对正在擦桌子的白展堂说:“把后面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

白展堂动作一顿:“收拾它干啥?”

“租出去。”佟湘玉说,“便宜点也行,总能换几个钱。”

那屋子又小又潮,窗户还漏风。

白展堂没再多问,点了点头:“成,下午就弄。”

收拾屋子的时候,灰尘很大。

郭芙蓉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边用力拍打着废旧桌椅上的积灰,一边抱怨:“这破地方,鬼才来住!”

吕秀才用一块破布捂着口鼻,帮着把一些用不着的旧物搬出来。

他的长衫很快蹭满了灰。

莫小贝也跑来帮忙,把她以前玩过的几个残缺的泥人、木偶捡出来,看了看,又默默放到要扔掉的那堆东西里。

李大嘴忙完灶房的活,也过来搭把手。

他力气大,把一张沉重的破旧木板床从屋里扛了出来。

“这床腿都快烂透了,”他喘着气说,“扔了吧?”

“别扔,”佟湘玉站在门口看着,“找点木头,修修还能用。”

白展堂拿着锤子和几根木条过来,蹲下身,开始敲敲打打。

整个下午,客栈后院都响着收拾整理的动静。

傍晚时分,那间小屋总算勉强能住人了。

打扫出来的垃圾堆在墙角,像个小丘。

众人都累得够呛,身上、脸上都是灰扑扑的。

吃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沉闷。

稀粥更稀了,烙饼里的麸皮似乎也多了些。

吃完饭,郭芙蓉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回房,而是走到后院,坐在井沿上,看着那堆垃圾发呆。

吕秀才跟了出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芙……郭姑娘,”他轻声说,“要不……我明天真去问问抄书的活?”

郭芙蓉没回头,声音有些哑:“说了不用。你好好把账管明白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郭芙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天无绝人之路。”

她说完,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吕秀才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佟湘玉独自坐在大堂。

油灯如豆。

她拿出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

上面的数字,一笔一笔,都是开销,进项却寥寥。

她合上账本,揉了揉眉心。

窗外,传来打更人梆子的声音,悠长而寂寥。

三更天了。

她起身,准备回房。

经过后院时,她看到那间收拾出来的小屋门开着一条缝。

白展堂正站在里面,手里举着盏小油灯,仰头看着屋顶。

“看啥呢?”佟湘玉走过去,低声问。

“好像有点漏雨。”白展堂指了指屋顶一角,“明天得找点瓦片补上。”

佟湘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片屋顶颜色深暗,确实有渗水的痕迹。

“嗯。”她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站在狭小、还带着霉味的屋子里。

油灯的光晕摇曳着,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模糊而扭曲。

“睡吧。”过了一会儿,佟湘玉说。

她转身离开。

白展堂吹熄了油灯,也跟了出来,轻轻带上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阳光炙热,很快把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水汽蒸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东西发霉的混合气息。

佟湘玉一早就在门口挂了个简陋的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赁屋”二字。

字是吕秀才写的,不算好看,但工整。

一个上午,有几个人在门口驻足看了看,探头朝里面张望几眼,又摇着头走了。

直到下午,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背着个破旧包袱的年轻汉子,在牌子前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地走进来。

“请……请问,”他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口音,“这屋……咋租?”

佟湘玉打量着他。

汉子面色黧黑,手掌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

像个在附近找活干的苦力。

“一个月,三百文。”佟湘玉报了个价。

这是她能接受的最低价格。

汉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唇嗫嚅着:“能……能再便宜点不?二百文……成不?我……我刚到这边,活计还没定……”

佟湘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二百五十文,”她说,“不能再少了。要先付钱。”

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个干瘪的钱袋,数出二百五十个铜钱,一个个放在柜台上。

铜钱碰撞,发出零零落落的脆响。

“住可以,”佟湘玉一边把钱收起来,一边说,“不许带闲杂人等回来,夜里不许吵闹。”

“晓得了,晓得了,谢谢掌柜的!”汉子连连躬身,抱着包袱,跟着白展堂去了后院那间小屋。

郭芙蓉靠在柜台边,看着那汉子的背影,撇了撇嘴。

“三百文都掏不出……”

“少说两句。”佟湘玉打断她。

有了这二百五十文,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客栈的生意依旧清淡。

对面的悦来客栈,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据说请了个说书先生,晚上能吸引不少客人。

喧闹声偶尔会顺着风飘过来一点。

同福客栈里,只能听到李大嘴在灶房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和郭芙蓉收拾桌椅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莫小贝从学堂回来,脸上带着闷闷不乐。

“怎么了?”吕秀才问。

“没什么。”莫小贝把书包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佟湘玉看了她一眼:“又在学堂惹事了?”

“没有!”莫小贝提高声音,眼圈却有点红,“就是……武家姑娘说咱家客栈快倒闭了,说你们都准备去要饭了!”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郭芙蓉眉毛竖了起来:“放她娘的屁!我找她去!”

“站住!”佟湘玉喝道。

郭芙蓉停在门口,胸口起伏着。

“小孩子嚼舌根子,你也当真?”佟湘玉看着莫小贝,“客栈倒不了。咱也饿不死。”

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任何波动。

莫小贝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抓起书包跑上了楼。

傍晚,那个租屋的汉子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堂,钻进后院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

夜深了。

佟湘玉照例坐在柜台后核算一天寥寥的进项。

后院隐约传来压抑的、像是咳嗽又像是呜咽的声音。

很轻,断断续续。

她动作停了一下,侧耳听了听。

声音又消失了。

只有风吹过院中那棵老槐树枝叶的沙沙声。

她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

珠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租屋的汉子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疲惫。

那间小屋的屋顶,白展堂抽空上去补了几片瓦,暂时不漏雨了。

税银交了上去,莫小贝的笔墨钱也交了。

但米缸里的米还是在不断减少。

柴火也快烧完了。

这天,李大嘴看着见底的米缸和空了大半的柴房,搓着手找到佟湘玉。

“掌柜的,米只够明天一顿了。柴也……”

佟湘玉正在缝补一件旧衣服,针尖顿了一下。

“知道了。”

她放下针线,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绸布包着的小物件走出来。

那是一只成色普通的玉簪子,是她嫁妆里带来的。

“老白,”她把簪子递给白展堂,“去当了吧。换点米和柴回来。”

白展堂看着那簪子,没有接。

“这是你……”

“快去。”佟湘玉把簪子塞进他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白展堂握紧了簪子,冰凉的触感。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郭芙蓉靠在门边,看着白展堂的背影,又看看佟湘玉空荡荡的发髻,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午,白展堂回来了。

背回了半袋米,和一捆不算干燥的柴火。

他把当票和剩下的几十个铜钱交给佟湘玉。

佟湘玉接过当票,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

铜钱放进那个粗布钱袋。

钱袋依旧轻飘飘的。

晚饭时,桌上难得地有了一盘炒鸡蛋。

黄澄澄的,油光闪亮。

没人动筷子。

“吃啊,”佟湘玉拿起一块烙饼,掰开,“都看着干啥?”

李大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鸡蛋,闷头吃起来。

郭芙蓉也伸出了筷子。

吕秀才小心地夹了一小块,放进莫小贝碗里。

莫小贝看着碗里的鸡蛋,又看看佟湘玉梳得整齐、却没有任何饰物的头发,低下头,默默扒着饭。

夜里,起了风。

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

佟湘玉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窗外的风声。

隔壁房间,传来郭芙蓉和吕秀才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语气似乎有些争执。

后院,那个租屋的汉子大概在做梦,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梦话。

更远处,隐约传来对面悦来客栈模糊的喧嚣,说书先生醒木拍桌的声音,像一声遥远的闷雷。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

墙壁上有细小的裂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佟湘玉起得比平时更早。

她打开客栈大门,看着清冷的街道。

几个早起的摊贩正在支起摊位,动作缓慢而机械。

空气中飘着豆浆和油炸果子的微弱香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白展堂也起来了,正拿着扫帚打扫门前。

“今天天气还行。”他说。

“嗯。”佟湘玉应了一声。

她转身回到柜台后,拿出账本和笔墨。

笔尖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墨汁浓黑。

她开始记录新的一天。

第一笔,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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