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铁刀里的秘辛(2 / 2)
邢捕头哼了一声:“最好如此!我盯着你呢!”又转向佟湘玉,“佟掌柜,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一定一定!辛苦邢捕头咧!”佟湘玉连忙道。
送走了邢捕头,客栈里再次剩下自己人。众人看着赵海,眼神复杂。疑惑、好奇、还有一丝残留的警惕。
赵海看着众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抱歉,连累各位了。”
佟湘玉摆摆手:“没事没事……赵客官,你……你真是那个什么青城派的叛徒啊?”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赵海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不是坏人。”说完,转身默默地上楼去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他。
郭芙蓉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青城派……《流云刀诀》……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白展堂面色凝重:“青城派是名门正派,以剑法闻名,没听说过有什么《流云刀诀》啊?还是禁技?”
吕秀才捻着他那不存在的胡须:“此事必有蹊跷。观其言行,似有难言之隐。”
李大嘴挠着头:“那他到底是不是那个‘鬼刀’崔猛啊?”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能答。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纸,在房间里洒下清辉。赵海没有点灯,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手轻轻抚过放在桌上的那把普通铁刀,眼神里充满了追忆和痛苦。
一些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
山雾缭绕的青城山练武场,年幼的他一次次挥动着木刀。
师父,那个严肃而高大的身影,在夜深人静时,将一本泛黄的古籍郑重地放在他手上:“海儿,此《流云刀诀》乃我青城秘传,非心性坚韧、悟性超绝者不可轻传。你虽非我亲子,但我视你如己出,望你勤加修习,莫负为师期望。”
师兄弟们羡慕又有些嫉妒的眼神。
还有……那个雨夜,师父闭关的密室门外,他被几位师叔和众多同门围住,指责他偷入密室,窃取《流云刀诀》。他百口莫辩。师父出关后,那失望而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孽徒,滚出青城山”。
他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诬陷他?那本刀诀,明明是师父亲手所传!
还有……那道脸颊有刀疤的、阴鸷的身影——“鬼刀”崔猛。他为什么会知道《流云刀诀》在自己身上?并且一路追踪至此?昨天夜里后院那个黑影,恐怕就是他。
赵海深深吸了一口气。麻烦接踵而至,这小小的同福客栈,恐怕再也无法安宁了。他不能连累这些无辜的人。
他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哭喊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佟掌柜!白大哥!救命啊!救救我爹吧!”
是隔壁卖胭脂的姑娘小翠,她爹孙老汉是个更夫。
众人被惊醒,纷纷披衣起来。打开门,只见小翠哭得梨花带雨,语无伦次。
好不容易听明白,原来孙老汉昨夜打更,在城西巷子里被人打成了重伤,现在奄奄一息,行凶者逃之夭夭。
“我爹说……说打伤他的人,脸上……脸上有一道好长的刀疤!”小翠哭着说。
“刀疤!”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鬼刀崔猛!”白展堂失声道。
“额滴神呀!真来咧!”佟湘玉脸色煞白。
郭芙蓉柳眉倒竖:“好个恶贼!竟敢在七侠镇行凶伤人!我饶不了他!”
吕秀才急忙道:“当务之急是救治孙老汉!小翠,莫慌,我略通医理,快去请大夫!”
一阵忙乱,请大夫,救治孙老汉。幸好孙老汉命大,伤虽重,但未致命,只是需要静养。
消息很快传开,七侠镇人心惶惶。“鬼刀”崔猛现身,还打伤了人,这还了得?
邢捕头带着衙役四处搜查,却一无所获。崔猛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同福客栈里,气氛更加微妙。孙老汉遇袭,几乎坐实了“鬼刀”崔猛就在附近。而昨天青城派弟子来找赵海麻烦,夜里就发生了这事……虽然看似没有直接关联,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赵海也听到了消息。他眉头紧锁,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忙碌担忧的众人,眼神复杂。
他下楼,找到正在煎药的吕秀才。
“吕先生,孙老汉的伤势如何?”
吕秀才叹了口气:“万幸,性命无虞,但需卧床多日。那恶贼,下手忒狠!”
赵海沉默了一下,问道:“他看清了,是脸上有刀疤的人?”
“小翠是这么说的,孙老汉昏迷前依稀提到的。”吕秀才道,“赵兄,你……”他想问什么,又觉得唐突。
赵海看着药罐里升腾的白气,缓缓道:“崔猛此人,我略有耳闻。刀法狠辣,擅长隐匿。他既然现身,不达目的,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的目标,可能是我。”
吕秀才一惊:“赵兄,此言何意?”
赵海却没有解释,只是道:“麻烦转告佟掌柜和大家,近日尽量少出门,夜里锁好门窗。”说完,他转身又回了楼上。
吕秀才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一天,客栈几乎没有生意。镇上的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佟湘玉愁眉苦脸,一方面担心孙老汉,一方面又担心客栈的生意,更担心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鬼刀”崔猛。
白展堂坐立不安,一会儿到门口张望,一会儿又检查后院的锁是否牢固。
郭芙蓉摩拳擦掌,既想去找崔猛算账,又怕自己不是对手。
李大嘴做饭都心不在焉,差点把糖当成盐。
莫小贝也老实了很多,不再到处乱跑。
一种恐慌和猜疑的情绪在弥漫。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二楼赵海的房间。
赵海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饭菜是白展堂给他送到门口的。
夜幕再次降临。比起前两晚,今晚的同福客栈更加寂静,甚至带着点死寂。油灯的光芒摇曳,在墙上投下幢幢黑影,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白展堂负责守夜,抱着根棍子坐在大堂角落,强打精神,却忍不住一下一下地打瞌睡。
郭芙蓉和吕秀才也没睡,坐在桌旁,低声说着话。
佟湘玉在柜台后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李大嘴早就躲回房里,把门闩得死死的。
莫小贝被强制要求睡觉去了。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白展堂一个激灵,猛地惊醒。郭芙蓉和吕秀才也立刻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吓得一把抓住算盘。
白展堂对郭芙蓉和吕秀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抄起棍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挪到通往后院的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难道听错了?白展堂刚松了口气。
“咻——啪!”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墙头掠下,轻盈地落在后院中央!月光照在他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
正是“鬼刀”崔猛!
他手里握着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目光阴鸷,直接锁定客栈大堂,显然目标明确。
白展堂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棍子“哐当”掉在地上。
崔猛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提刀便向大堂冲来!
“啊——!”佟湘玉发出尖叫。
郭芙蓉虽然也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佟湘玉和吕秀才身前,摆出惊涛掌的架势:“恶贼!看掌!”
崔猛根本不屑一顾,身形一晃,避开郭芙蓉那漏洞百出的掌风,刀光一闪,直劈向她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郭芙蓉吓得闭上了眼睛。
眼看刀锋就要落下!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挡在了郭芙蓉身前。赵海!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刀,架住了崔猛势在必得的一击!
火星四溅!
赵海持刀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冷冽如冰:“崔猛,你的目标是我。与旁人无关。”
崔猛收刀后退一步,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赵海,你终于肯出来了。把《流云刀诀》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赵海话音未落,身形骤动!
他的刀法,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平凡无奇的样子。刀光展开,如流云般缥缈难测,轻盈灵动,却又带着一股绵里藏针的韧劲和锋利!刀势连绵不绝,仿佛行云流水,将崔猛那狠辣凶戾的刀光一一化解,并不断反攻!
“流云刀法!你果然练成了!”崔猛又惊又怒,刀法更加狠辣,招招不离赵海要害。他的刀法以快、狠、诡见长,刀刀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两人在后院战作一团,刀光闪烁,身影翻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劲风激荡,吹得地上的落叶尘土四处飞扬。
客栈众人都看呆了。
白展堂张大了嘴巴:“我的亲娘咧……这才是真功夫……”
郭芙蓉看得目眩神迷,又心有余悸:“原来他这么厉害……”
吕秀才紧紧抓着佟湘玉的胳膊,喃喃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就是《流云刀诀》?”
佟湘玉则捂着胸口:“额滴神呀,可千万别把咱家后院拆咧……”
赵海的刀法看似轻柔,实则后劲无穷。崔猛起初还能凭借狠辣占据些许上风,但越打越是心惊。他的每一刀,都像是砍在棉花上,无处着力,而赵海的刀却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钻出来,逼得他手忙脚乱。
“噗嗤!”
一声轻响,赵海的刀尖划破了崔猛的手臂,带出一溜血花。
崔猛闷哼一声,眼中凶光更盛,他知道自己不是赵海的对手。他虚晃一刀,逼退赵海半步,突然手腕一抖,几点寒星射向站在大堂门口观战的佟湘玉等人!
竟是歹毒的暗器!
“小心!”赵海脸色一变,想也不想,身形如电,抢到众人身前,刀光舞成一团,将那些暗器尽数磕飞!
但也就在这一刻,崔猛抓住了机会,身形暴起,弯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全力劈向赵海因救援而露出的后背空门!
这一刀,快!狠!准!凝聚了崔猛全部功力,誓要将赵海斩杀当场!
“赵大哥小心!”郭芙蓉失声惊呼。
白展堂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海仿佛背后长眼,千钧一发之际,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手中铁刀不架不挡,反而顺着崔猛劈来的刀势向外一引一带!
流云刀诀——云引风随!
崔猛只觉得一股黏稠柔韧的力道缠上了他的刀,让他这必杀一刀不由自主地偏转了方向,整个人也随着刀势向前一个踉跄。
中门大开!
赵海眼中精光一闪,踏步进身,刀随身走,那柄普通的铁刀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划过一道玄妙的弧线,直刺崔猛胸口!
流云刀诀——云破月来!
“噗——!”
刀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崔猛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柄铁刀。刀身几乎全部没入,只留下刀柄在外。
“你……好……好快的……刀……”他喉咙里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涌出,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后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赵海拔出刀,看着崔猛的尸体,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解脱和深深的疲惫。他弯腰,在崔猛怀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个小巧的令牌和几张银票。令牌上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这时,邢捕头带着衙役终于闻讯赶到了(似乎总是晚一步)。看到院中的景象,尤其是崔猛的尸体,邢捕头大吃一惊。
赵海将令牌和银票递给邢捕头:“邢捕头,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此人乃是‘鬼刀’崔猛,受雇于人,前来杀我并抢夺《流云刀诀》。这令牌,或许是线索。”
邢捕头接过令牌,看了看,面色凝重,又看看赵海,眼神复杂:“你……杀了他?”
赵海平静地点点头:“情急之下,自卫伤人。”
邢捕头又询问了众人事情经过。白展堂、郭芙蓉等人七嘴八舌,将赵海如何挺身而出,如何击败穷凶极恶的崔猛,尤其强调了崔猛使用暗器偷袭他们的卑鄙行径,以及赵海是为了救他们才被迫下杀手。
邢捕头听完,看了看赵海那柄还在滴血的普通铁刀,又看了看地上崔猛那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狭长弯刀,叹了口气,对赵海道:“既然是人证物证俱在,又是自卫,此事……我会据实上报。你……好自为之。”他让人抬走了崔猛的尸体,清理现场。
闹腾了半夜,天色已近黎明。
客栈众人围在赵海身边,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之前误解的愧疚。
佟湘玉拉着赵海的手,眼圈发红:“赵客官……不,赵兄弟!这次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们……我们可就……”
白展堂拍着赵海的肩膀:“老赵!够意思!以前是我们错怪你了!你这朋友,我白展堂交定了!”
郭芙蓉一脸崇拜:“赵大哥,你的刀法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我?”
吕秀才深深一揖:“赵兄高义,临危不惧,救我等性命于毫末,请受在下一拜!”
李大嘴端着碗热汤过来:“赵兄弟,快,喝碗热汤压压惊!你可是咱们客栈的大恩人!”
莫小贝也挤过来,仰着小脸:“赵大叔,你真是太帅了!”
赵海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热情的脸,那常年冰封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而温暖的笑容。他抱拳,向众人深深一礼:“各位言重了。是赵海连累大家受惊在先。大家不怪罪,反而以德报怨,赵海……感激不尽。”
他的目光扫过这小小的客栈,这里和他曾经生活过的青城派不同,没有森严的规矩,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吵吵闹闹、斤斤计较,却又在危难时刻展现出最质朴的温暖和善良。
也许,这里可以成为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天色大亮,阳光驱散了夜间的阴霾和血腥气,重新洒满同福客栈的后院。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原样,又似乎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佟湘玉开始指挥众人打扫卫生,清理打斗的痕迹。
白展堂和郭芙蓉争抢着描述昨晚赵海那神乎其神的刀法。
吕秀才帮着李大嘴准备早饭,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构思新的武侠故事。
莫小贝蹦蹦跳跳,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赵海站在门口,看着忙碌的众人,看着这充满了烟火气的平凡早晨,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的包袱还在楼上,但他暂时,不想走了。
七侠镇的日子,似乎就这样,带着鸡毛蒜皮的琐碎,带着不经意间的温情,带着江湖偶起的波澜,一天天,继续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