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扣秘事(2 / 2)
白展堂搓着手干笑,眼神闪躲,“这么巧,您也来吃馄饨?”
我冷笑一声,抱臂看着他们:“怎么,又在商量怎么坑蒙拐骗?是不是想打我那块玉佩的主意?”
郭芙蓉涨红了脸,急着辩解:“我们是在...在讨论正经事!跟玉佩没关系!”
“是啊是啊,”
白展堂连忙接话,拍着胸脯保证,“我们是在说...说那伙外乡人,觉得她们形迹可疑,想提醒您多加小心。”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然后呢?光提醒就完了?你们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领头那女的...”
郭芙蓉被我盯得发慌,忍不住开口,“昨天半夜去了趟西郊的乱葬岗,在那儿待了好久,不知道在干什么。”
乱葬岗?
他娘的,这剧情越来越像话本子了。
西郊的乱葬岗偏僻得很,平时没人去,柳妈妈大半夜跑那儿去干什么?
我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柳妈妈。
傍晚时分,我拎着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敲开了她们下榻的客栈房门。
客栈是镇上最好的悦来客栈,柳妈妈住的是天字一号房。
柳妈妈见到我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钱夫人想通了?愿意把玉佩交出来了?”
她示意手下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把酒坛往桌上一墩,发出“咚”的一声响:“想通个屁。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二十年前骗走钱家老太爷棺材本的那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
她斟酒的手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是我姐姐。”
“哦?”
我挑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醇香,“然后呢?她现在在哪儿?那五百两银子呢?”
“她死了。”
柳妈妈把酒杯推到我面前,声音有些沙哑,“二十年前就死了,病死在乱葬岗,带着那个秘密死了。现在只有这对玉佩能找回当年失踪的宝物。”
我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什么宝物?除了那五百两银子,还有别的?”
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眼神里带着点贪婪:“钱夫人,您真以为钱老爷是失足落水的?他是发现了玉佩的秘密,被人灭口的。”
我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紧,指尖泛白。
死鬼老公的死,真的有问题?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喝多了不小心掉进去的,毕竟他酒量差,又爱贪杯。
“有人不想让这个秘密重见天日。”
她慢悠悠地说,“而您,现在是唯一握着钥匙的人。只要你把玉佩交出来,我们找到宝物,分你一半。”
钥匙?
我他娘的看着像锁匠吗?
分我一半?
这种鬼话谁信。
回到杂货铺,我对着空荡荡的店铺发了好一会儿呆。
死鬼老公的脸在脑海里忽隐忽现——他总爱摸着我的头发说“阿香,等以后发了财,带你去江南看烟花,那儿的烟花是最好看的”。
看他大爷。
最后只看了一眼茅坑,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半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那声音从后院传来,像是有人在撬仓库的门。
我抄起门后的顶门棍,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
后院的月光很亮,能看清人影。
一个黑影正在撬仓库的门,动作麻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操你祖宗!”
我抡起顶门棍就砸过去,力道十足。
那黑影身手矫健地避开,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月光下,我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带着点慌乱。
“白展堂?”
我咬牙切齿,挣扎着想要挣脱,“你他娘的改行当贼了?不好好在同福客栈跑堂,跑到我这儿来偷东西?”
他松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嘘!我是来帮你的!别出声!”
“帮我?”
我冷笑一声,举起顶门棍还想打,“帮我把家底搬空?还是帮我把玉佩偷走,送给柳妈妈?”
“那玉佩是个祸害!”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急切,“佟掌柜让我来提醒你,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了,或者交给官府,不然会惹祸上身的!”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脸:“佟湘玉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我有玉佩?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玉佩的事?”
白展堂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神闪烁,一会儿看地面,一会儿看墙角。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娘的...你们早就知道这玉佩的事对不对?”
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面前,“连郭芙蓉那块也是假的,是你们故意做出来引柳妈妈现身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邢育森的吆喝声。
“都给我包围起来!别让贼跑了!”
紧接着,邢育森带着几个衙役破门而入,举着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火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有些扭曲。
“好哇!”
老邢指着我们,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果然人赃并获!白展堂,你居然勾结钱夫人偷窃玉佩,真是胆大包天!”
我这才看见白展堂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包袱,包袱敞开着,里面赫然装着那块阴阳扣。
“不是...这...”
白展堂也懵了,看着手里的包袱,又看看邢育森,“我没有...这不是我拿的...”
柳妈妈从邢育森身后走出来,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眼神里满是算计:“多谢邢捕头主持公道。这玉佩本就是我林家的东西,被钱夫人强行霸占,今日总算物归原主了。”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演!继续演!”
我拍着大腿笑出了眼泪,“他娘的这出戏比天桥底下说书的还精彩!邢捕头,柳妈妈,还有白展堂,你们倒是接着演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我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花,眼神变得冰冷:“邢捕头,你昨天看见这玉佩的时候,右手小指抖了三下——这是你撒谎时的习惯动作,当年你欠我死鬼老公二两银子,撒谎不还的时候就这样。”
邢育森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子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白展堂,”
我转向他,语气平静,“你刚才抓我手腕时,虎口有新鲜的墨迹——下午郭芙蓉来我这儿赊酱油,我让她在账本上签字,她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溅了你一手,对不对?你根本不是来偷玉佩的,是被人设计的。”
白展堂的脸色变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虎口,果然有淡淡的墨迹。
最后我看向柳妈妈,一步步走近她:“至于你...二十年前那个女骗子根本没有什么妹妹。因为——”
我缓缓从怀里掏出另一块玉佩,和她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她就是我亲姨。”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蚊子的嗡嗡声,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格外清晰。
我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声音有些沙哑:“我娘临死前告诉我,她有个双胞胎姐姐,也就是我姨,当年为了一个男人,偷了家里的传家宝阴阳扣,还有钱家老太爷的棺材本,私奔到了七侠镇。我娘找了她一辈子,直到死都没找到。”
柳妈妈——或者说,我姨——脸上的面具终于裂开一条缝,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慌乱:“你...你早就知道?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
我冷笑一声,“你跟我娘长得太像了,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邢育森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那...那钱老爷...他的死...真的跟你姨有关?”
“我那个死鬼老公?”
我嗤笑一声,心里有些发酸,“他倒是真不知情。这傻子偶然在柴房的箱子里发现了玉佩,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能卖了钱带我去江南看烟花,结果被我姨的人发现了。”
结果送了命。
被人伪装成失足落水,扔进了茅坑,死得不明不白。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些年来我守着这个破杂货铺,守着对死鬼老公的念想,像守着一座孤坟。
现在坟开了,爬出来的都是故人的鬼魂,还有扯不清的阴谋诡计。
“宝物呢?”
我姨哑着嗓子问,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贪婪,“阴阳扣能找到的宝物,到底在哪里?”
我指指后院那棵老槐树,那是死鬼老公亲手栽的,现在已经枝繁叶茂:“挖吧。我姨当年把东西埋在这儿了,埋了二十年,也该重见天日了。”
衙役们七手八脚地挖开树根,挖了约莫三尺深,露出个铁皮箱子,锈迹斑斑,上面还挂着把铜锁。
打开一看,所有人都傻眼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奇珍异宝,只有一堆锈迹斑斑的铜钱,大概有几十枚,还有一本快烂掉的《三字经》,纸页发黄,一碰就掉。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死鬼老公常念叨的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总说要多读书,以后做个有学问的人,带我过好日子。
我冲过去抢过那本《三字经》,颤抖着翻开。
在“人之初,性本善”那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是我姨的笔迹,娟秀工整——
“阿妹,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宝藏,阴阳扣只是祖上传下来的念想,那五百两银子我已经还给钱家了,藏在老槐树的另一侧。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钱家,更对不起那个真心对我的男人。我这辈子做错了太多事,只能用这种方式赎罪。
告诉钱夫人,她的丈夫是个好人,他到死都想着带她去江南看烟花,他是真的爱她。”
后面的话我看不清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这他娘的还是我钱夫人头一回哭,哭得像个傻子,撕心裂肺。
后来啊,后来我姨灰溜溜地离开了七侠镇,再也没回来。
邢育森因为包庇罪被撤了职,回家种地去了。
白展堂被佟湘玉罚洗一个月碗,每天累得腰酸背痛。
至于我?
我还是守着这间破杂货铺,每天嗑瓜子、骂街、追债。
我把那堆铜钱和《三字经》好好收着,把阴阳扣贴身戴着。
我在老槐树的另一侧挖到了那五百两银子,还给了钱家的后人。
偶尔看着对面同福客栈的热闹,看着郭芙蓉和吕秀才打打闹闹,看着佟湘玉和白展堂斗嘴,会觉得胸口那块玉佩硌得慌,却也暖乎乎的。
死鬼老公说得对,这世上最值钱的从来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你愿意相信的谎言。
就像我始终相信,那个冬天他掉进茅坑前,是真的想带我去江南看烟花的。
就像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总有真心对你的人,总有值得你守护的念想。
日子还在继续,杂货铺的门每天准时打开,又准时关上。
七侠镇还是那么热闹,同福客栈还是那么鸡飞狗跳。
而我,钱夫人,依旧是那个泼辣、嘴硬,却心里藏着柔软的寡妇。
只是偶尔,我会对着老槐树,对着那块玉佩,轻声说一句:“死鬼,等明年春天,我就去江南看烟花,替你看看。”